第97章 流民之乱
好在最后许是对方他们人多势众,不敢轻易动手,这一犹豫间他们就已经走远了。
徐青莺心里觉得不安,又问了方老,说是他们已经进入了西南腹地,可能刚好这一段路离发大水淹没的金州府不是太远,流民们弃了田四散逃跑,光靠双脚也走不了多远,因此他们才会遇上。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徐青莺没见过流民,可也知道人在极端情况下跟野兽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只在他们会衡量双方战力差距再决定动不动手。
徐青莺便跟赵班头商议,为了防止流民烧杀抢虐,走这一段山路调整一下队形。
赵班头也同意了,于是召集所有人:“咱们这几天走的这段路,离发大水的金州府很近,所以我们有可能会遇上逃难的流民。为了大家的安全,从现在开始,所有马车都腾出来给孩子和老人坐,中青年走前后,妇女走中间,晚上睡觉必须有人值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遇到任何情况就尖叫示警!待会所有人找一找行李里有没有趁手的武器,若是没有的,就去林子里找跟木棍削尖了,也能捅人。别说我没提醒你,现在大雪封山,流民们在山林了逃窜了好几个月,怕是饿得人肉都敢吃!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不听话想死的,我不拦——”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人一脸害怕,有些人不以为然,有些人则漠不关己。
“班头,我们这一路上也就碰见了两三波流民,还是不成气候的那种。咱们一百多人的队伍,还怕几个三五成群的流民不成?”
“对啊,更何况咱们这可是流放队伍,您几位都是带刀的官爷,哪个不长眼的敢往您刀口上撞?”
徐青莺开口道:“易子而食的典故你们听说过没有?同类相残的人,你们觉得他们还是人吗?人有良知、有温度、会害怕,可他们呢?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饿极了的猛兽罢了,他们连自己儿子女儿都能吃,你觉得我们这一帮老弱妇孺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想被分尸烹煮的,就按赵班头说的做!”
明小双则骑马环绕在徐青莺附近。
徐青莺瞅见徐乐至眼眶里的泪水,乐得自在,真好啊,她不用亲自下场,就有路人粉帮她爆锤黑粉。
众人都吓坏了,一个个手里还握着武器不敢放手。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被涌上来的众人踩踏断气,局势一乱,刚刚还蓄势待发的流民队伍似乎开始躁动起来,纷纷朝他们队伍跑来。
徐青莺心中骂了一句蠢货!
方家老太也道不好,还来不及阻拦,方如玉就已经递过去了一小袋干粮,她擦着眼泪说道:“我也没有多的了,你拿着这粮食进城,说不准能寻个差事———”
流放队伍里的众人这才发觉局势的严重性,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瞪着对方。
他们许是一个村子的,相互拖家带口,步履蹒跚。
徐青莺声音清亮,一声厉喝,回荡在山谷之中:“谁敢上前一步?!!”
方如玉被猛地一巴掌打得懵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一两百人气势汹汹,杀气惊人,瞬间让那些准备来偷袭的难民打了退堂鼓,这一犹豫之间,赵班头已经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砍了几个人。
这一两百人听着不多,可是遍布官道两侧,黑压压的犹如一堆蝗虫,此刻听见动静,全都望向流放队伍中来。
那被拉扯的小姑娘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只往自己祖母身边钻,那祖母年岁已高,只冷着脸驱赶:“走走走,上别去要饭去,俺们这些都是流放犯人,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更别说粮食了!”
“呵,救济粮?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自从九月发了大水以后,金州附近全是流民,那些狗官直接把城门给关了!”
“你不光害了她,还差点害了我们所有的人!”徐青莺从未如此愤怒过,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方如玉,眼睛深处全是凉意,“对了,还有她的孩子,那孩子不过四个月,就因为你有可能饿死,有可能被人踩死,甚至有可能被人拿去分尸烹食!你说我于心何忍,我倒要问你一句,你又于心何忍!!”
局面一触即发。
突然有瘦弱的妇人走近了,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就拉扯住了队伍里的某个小姑娘,沙哑着声音哭求着:“小姐,求求您,给点吃的吧。我孩子还没有四个月,饿得嗷嗷哭,这嗓子都哭哑了…我们都是金州县城下面老老实实的农民,家里的田地和房子都被洪水冲走了,孩子爹也死了,孩子奶奶为给我们省一口口粮,活生生的饿死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逃难,实在是太难了啊……求求您了,就给一口粮食,给我们孤儿寡母留条活路好不好……”
徐梅晓在黄氏的怀里擦了擦眼泪,脆生生道:“祖母,我晓得了。”
徐梅晓瘪着嘴巴,双手搂着徐青莺不肯撒手,徐青莺以为她是害怕了,谁知小丫头却哭哭啼啼道:“阿姐,他们都好可怜啊!这么冷的天,那小妹妹就光着身子躺在路边睡觉,脸都冻白了,我戳她,她也不哭,我们可不可以把她捡回来养着啊。”
有时候徐青莺觉得自己也很是幼稚,明明心理年龄都三十的人了,还跟十三岁的小姑娘斗得热火朝天。
凤儿和钱珍娘在马车外围一圈,两个人紧张得要命,钱珍娘要不是背靠着凤儿,怕是要腿软倒地。
方询皱眉,他还真是不懂徐家七姑娘的脑子,他自认行为举止并无出格之处,可徐七姑娘好似他们关系很亲密一般,时常来找他说话,方询避之不及,平日里也多番忍让,可涉及到徐六姑娘,方询觉得自己不能再忍,必须要说句公道话了。
山谷之中,突然几百人异动!
“胡说!”方老震怒无比,“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徐青莺也是很意外,方询年纪不大,平日里很是文静,跟姑娘多说两句话都会闹个脸红。
苗氏见徐青莺一头雾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那孩子…多半是死了。也不知道她爹娘去了哪里,就这么抛尸荒野,这尸身说不准晚上就被狼给叼走…哎,这苦命的孩子……”
而赵班头骑着马在周围巡逻,解差们也不多话,全都上马提刀,丝毫不肯露怯。
徐梅晓却往徐青莺身边躲,这几日她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小孩子不经吓,似乎也知道境况不好,连学习的热情也降低了许多。
有马车,有物资,老人女人小孩各个都穿着厚衣裳,流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却也有人似心怀不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们。
方老震动,掀开车帘,痛心问道:“那朝廷送来的粮食呢?金州今年赈灾款子就有二十万两,银子呢,粮食呢——”
她突然觉得手脚发冷,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就会危言耸听!什么易子而食,分尸烹煮的,以前汴京城里又不是没见过流民,不就跟叫花子差不多嘛,真碰上了,你随便掏几块银子打发了不就行了?”说话的徐乐至,她有些得意的望着徐青莺,“再说了,你又不是没钱。”
徐青莺跳下马车,气势汹汹的走到方如玉面前,随后“啪”的一个耳光过来,声音清脆,打得众人全都愣愣的看过来。
徐梅晓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这山林里到处都是竹子或是树枝,徐青莺随手一捡,又让赵班头拿刀给她削尖了,比划几下,还挺顺手。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因为一袋粮食被活活踩死,眼睁睁的抛下那个妇人怀中的婴儿逃命,即使明知方如玉只是一个导火索,徐青莺依旧无法摆脱那种无力的沉重感。
血线飞溅,喷得为首的难民们满脸是血,看着已经倒下的几具尸体,这帮人方才看到两方战力差距,面露恐惧说道:“他们有刀!老大,我们还抢不抢?!”
她心一下沉了。
黄氏摇头,“六丫头,我知道你是安慰我呢。你没见过那些逃荒的,那都不是人了,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先前那两拨流民,我都瞧得真真的呢,一个个瘦骨嶙峋,走路都走不稳,明显是饿狠了。要不是看赵班头他们带着刀,只怕第一波人就会不怕死的冲上来了。哎,这世道咋变成这样了呢。”
这要是放在现在,那就是妥妥的直男啊。
尤其是方如玉,这回回过神来,一下崩溃痛哭起来:“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方老夫人眼皮子一跳,皱眉看着她。
她没有办法保全这么多人。
徐青莺被这个形容词逗乐了,又见徐乐至泪水涟涟,心里更觉畅快。
徐青莺抱着徐梅晓,给她擦了擦花脸,“梅子别怕,姐姐在呢。”
徐青莺不是没看见徐乐至对方询的殷勤。
情势一乱,众人全都慌了手脚。
眸光发红,只消一口就能咬断脑袋。
尤其是流民队伍带头的那几个人打量着他们窃窃私语,似乎在评估双方战力。
他又看了一眼吓傻了的方如玉,责备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方凝墨一把抱住有些神情恍惚的方如玉,眼泪簌簌而下,“徐六姑娘,你别打了,我姐姐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她也是一番好心,她现在已经很内疚了,求求你别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