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徐姑娘说了，全杀了！”
徐青莺咬紧牙关，任愤怒的情绪汹涌而来。
话音刚落，方询却站了起来，毫不留情的对徐乐至大声说道：“徐七姑娘，你作为女子，说话好生刻薄。徐六姑娘这一路上带着大家做肥皂，又把干粮分给最穷的几家，谁家老人小孩生病了，徐六姑娘也是毫不吝惜药材，怎的到你嘴里三句不离银子？”
徐青莺环顾一圈，望着还心惊胆战的众人，“我劝大家都收一收同情心，还有不听劝的，想找死的，我徐青莺绝不会再管！”
那女人身体瘦弱，只跑了几步就踉跄倒地，几十人跑了上去，开始互相推搡你争我夺。
“就是啊，更别提还有流窜的流民土匪，他们见人就抢，饿狠了连人都吃——”
徐青莺站在马车之上，手里举着用树枝做成的武器，一双厉眸毫无惧色，她身材瘦弱，可站在马车之上人群之中，却莫名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
方询的反驳让徐乐至愣住了。
他们跑得极快，一直跑出了老远，众人还心惊胆战的不敢停下。直到所有人体力耗尽，远处的打杀声逐渐远去，徐青莺才下令让队伍修整。
她瞪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方询，一下气得牙齿都在发抖：“你…你怎么可以…为了她这样跟我说话？”
立刻有人表态：“徐姑娘，我们听你的！”
那为首的难民头子见他们不好惹，又见那十几个解差手里全是真家伙，心生退意，正迟疑要不要继续抢夺物资的时候，那些人却已经走远。
苗氏和黄氏也下车去找武器去了，最后都跑来让徐青莺鉴定，似乎非得徐青莺发话说可以，她两才放心下来，见两人愁眉苦脸又惊又俱的样子，徐青莺只好安慰道：“祖母，娘，还不一定呢，我就是说有这个可能性，咱们做万全的准备。”
方询自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这不开窍，才给了徐乐至一记闷拳。
徐乐至这时，怕是银牙都快咬碎了。
这一巴掌不仅打在了方如玉的脸上，也打在方家众人的脸上。
实在是…这蚊子杀伤力不大，但是烦人哪。
方如玉也道：“流民本就是家里糟了灾才逃难出来的，一路上卖儿卖女，食不果腹，本就已经活得很难了。咱们有能力的自然该帮一把，怎可反而视他们为洪水猛兽？徐六姑娘，乐至说得有些道理，你肥皂生意挣了不少钱，可否捐一些出来？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可以，我们还能进城买一些吃穿用品，我瞧着先前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实在可怜，这大冬天的，身上就一件单衣，她怀中那孩子瘦得跟小猫儿似得，连哭声都是磕磕巴巴的，我真担心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徐青莺还以为他是个纯情少年呢，哪知这一回马枪杀的，徐青莺才知道，这哪是什么纯情少年，分明就是个没开窍又正义感爆棚的愣头青年！
“朝廷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怕是又被哪个狗官贪了吧。”
方如玉还想说两句，哪知突然一阵骚动，刚刚还围聚在队伍周围的流民们突然呼啦啦的一拥而上，全部追着那女人而去。
“现在金州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五钱银子一斗，这吃的哪里是粮食，分明是我们的血和肉啊！”
所有人神经高度紧张，被徐青莺突如其来的那么一嗓子，全都高举手里武器瞪着来人！
队伍里的人都吓傻了，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断有姑娘们尖叫着喊着。
因此方询替她辩驳，反而更让徐乐至怒火中烧。
徐青莺还不解，“光着身子睡觉？多大的小妹妹？”
“且慢！”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句，方如玉满脸是泪，隔着车帘冲那女人招了招手，又对徐青莺说道，“徐六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对母女都快饿死在眼前，你怎能视而不见？”
苗氏和黄氏脸色却微微一变，祖母抱着徐梅晓，面色堪堪发青，“小梅子别怕，奶奶在呢。那个小妹妹的爹娘肯定是去找吃的了，若是晚上你做梦梦见了她，记得告诉她，就说她爹娘等着呢，让她快些回去，别让爹娘久等。”
徐青莺闻言，瞬间明白了。
怎么徐七这表情，好似他是个负心汉一般。
此刻的徐青莺，看着像是一头野狼。
方询说罢，无视徐乐至那双瞪圆了的杏眸，转身对徐青莺说道，“徐六姑娘，我认同你说的，我也觉得流民是个隐患。此处离金州太近了，咱们这几天是运气好，只碰上零散的流民队伍。可是继续往前走，难保不会遇上成群结队的，咱们有钱有粮，简直就是行走的肥肉！”
方老爷子打了圆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大家都冷静一下。”
而队伍后端的几个人被队形冲散，
方家老太爷虚弱的声音从马车内帘子传出，“这前面便是金州大城，附近也有许多城镇，城里有救济粮，你们为何都不进城领粮食？”
眼瞅着流民们渐渐往中间队伍靠，这一刻，徐青莺心如刀绞，却又异常冷酷，却只能冷着声音大喊一句：“马家奶奶，快走！莫耽误了行程！”
苗氏胆子小，早就被他们吓破了胆，此刻还不忘护着徐青莺，“莺儿啊，若是真有流民抢东西，咱们就把东西给他们。咱们有钱，犯不着为了一口吃的跟他们拼命……”
哦，两三岁的样子。
“我不为任何人说话，只是我观徐七姑娘说话做事也太刻薄了一些，不得不出言提醒你一两句。”
徐青莺心里有些隐隐不安，眼见流民们越靠越拢，隐隐将他们的人形成夹角之势。
“可俺们就是领不到粮食！老爷，您行行好，给一口吃的吧！”
方如玉话音未落，那妇人就一把抢过了那袋干粮转身就跑，“唉！——”
徐乐至又习惯性的唱反调，“说那么多，你不就是舍不得银子吗？”
果然，凡事好的不灵坏的灵。
方家人也全部起身，神色各异的盯着徐青莺。
徐青莺忍住脸上的笑容，故意板着脸说道：“方公子说得对，咱们现在就是一块肥肉。若是遇上了人数多的流民，难保不会被抢。要是咱们物资被抢，又困在山里，保不准咱们也会成为流民。抢东西还是次要的，万一碰上残忍的，咱们连小命都保不住。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咱们都按照赵班头的指示做，青壮年和男人在队伍前后，中间是妇女，马车内坐老人和小孩，所有人都去找趁手的武器，如果有难民找你们要东西，你们坚决不能给！不想死的都给我动起来！！”
很快声音淹没了下去。
前几日刚下了雪，这样冷的天气，他们大多瘦骨嶙峋，只着单衣，皮肤却是苍白，手上全是水疱溃疡，走得晃晃悠悠。
徐青莺能理解方如玉这种养在深闺没见识过人心险恶的人的想法，她也知道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她只好压着脾气说道：“钱自然不是问题，可是大雪封路，从这里到最近的县城好说也要走上十天路程，他们本就饿极了，你给他们钱，他们还要冒着风雪进城，真走到城里，他们也都饿死了。”
一行人还没走出多远呢，远远的就遇上了一大批流民，少说也有一两百之众。
突听得有人大喊一句：“他们有粮食！给我抢！”
徐青莺在队伍里素有威望，这一发话，甭管众人信不信，都得动起来。
徐青莺何其忍心，可她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么眼下虎视眈眈的这群流民队伍绝对会像饿虎扑食一样上来。
那妇人沙哑的声音高呼着：“这是我的粮食！这是我的粮食！！！”
徐乐至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一时之间，看着这样的徐青莺，她第一次因为害怕而不敢说话。
徐青莺见状不好，连忙探出马车，大喝一声：“所有人！全速前进！谁敢冲我们来就杀了他！！！赵班头，前锋开路！明小双、刘大壮，队伍最后两翼断后！两侧青壮年，护住车马妇孺，给我杀！”
这打的可是方家的嫡长女，说不准是未来的二皇子妃，是整个方家最后一个体面人。
“奶奶的，这帮人敢抢我的东西，全砍了！”
“大婶，求您就给一口！我这刚生了孩子，半点奶水也没有，我孩子还这么小…没了爹娘他活不下去啊……”那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干脆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直磕到满头是血。
“对！这帮流民也太恐怖了，不，他们简直都不算人了。”
“我瞅着刚才那妇人竟然被活活踩死，真是太残忍了！我想要活下去，就算是到黔州当流放犯人也好，我不想死！”
“徐六姑娘都是为了咱们好！以后队伍里再有人胡乱发善心招来祸事，我们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