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传闻说贺茂家的下任家主遇刺身亡,这很可笑。 事到如今,还有谁会把一个走在衰落路子上的家族当主当个人物?圈内的人连自己的家业复兴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去除掉其他家的家主。 即便是圈外人所做的,难道贺茂家的防卫系统是假的不成。如此轻易就让普通人携凶器入内杀害了对家族而言举足轻重的角色,不合常理。 但是观贺茂正清的表现和举行的葬礼,不得不承认那个小姑娘的确是死了。 来参加葬礼的其他人无不这么思考,并倍感奇异与惋惜。 连贺茂家的自己人也并非全都知道内情,只有阶层较高的人才能够触及真相。 凡是有资格知道内情的人士,对此真相全都难以置信。 比起外人的怜悯,他们对贺茂高鸣反倒多有指责之意。 ‘什么继任家主,连这种事情都能出差错,真是废物’芸芸刻薄之言不绝于耳。 这类私下的交谈屡禁不止,然而贺茂正清一再震慑总还算有些成果,起码明面上不会有家族成员议论纷纷。 外人如何揣测贺茂高鸣之死,这位老家主也无能为力。 —卍— 近年与贺茂家有姻亲关系的君明氏减少了走动。 掌权者病重,继任者死亡的贺茂家对君明氏而言已经没有继续往来的价值,毕竟人才凋零的现象在贺茂家其实很严重。仅有的两位能担大任的候选人一死一转世俗业务,即便贺茂高则再回本家替亡姐接手家族,那世俗业务却又没了合适人选。 所以与他们适当保持较疏远的关系可以,加深联系就不必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 听闻噩耗并出席葬礼的那位嫁入君明氏的贺茂本家姬君,近些日子都在为这件事而消沉悲痛。 倒不是她有多喜爱贺茂高鸣这位外甥女。 只是为母家即将迎来或者说已经到来的寒冬而感到悲戚,几乎没有人认为贺茂家能挺过这一劫。 连贺茂正清自己都无法肯定,不过在其他人面前,他自然还是得装作胸有成竹留有余地的样子。 虽然大病未愈已经将他的精神折去了五六,无论怎么表现都回不到盛年的威严与魄力。 —卍— 这天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找上了自己嫁人的大女儿。 “这……”大女儿神色迟疑,最终含糊地回答,“我是没有意见,可这么大的事情也非我一人能作主。恐怕还得本家同意了才行……” “老夫知晓。只是事先问问你的意见罢了,安心吧。” “父亲……” 妇人对老父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唤了声称谓却也不知接下来该或说些什么好。 这件事君明本家绝不会轻易同意,妇人知道贺茂正清这一去大约是要无功而返的。可拦下他,却是直接将于老人而言称得上是唯一的希望埋葬。 她无法做这等狠心的事,只能盼父亲能早日寻到好些的解决办法。 如她所料,君明本家果断回绝了贺茂正清的请求。 每一家的精英子弟都是宝贵的,哪可能过继给其他的家族。但是贺茂正清一日日地去拜访君明本家,弄得君明的家主既是心里烦躁又是面上无光。 最终拗不过固执的贺茂正清,勉强允许他将那个分家子弟带走。 作为交换,将来假如贺茂家出现了可造之材,君明家将领走其中一位作为君明家的子弟抚养。即使拢共只诞出一位人才,也不能私自留在贺茂家。 连‘现在’都无法跨过的贺茂正清,对‘将来’之事无法苛求更多。 君明家主开出强盗条约,老人自然只能被迫接受。 —卍— “去吧,父亲他总不会苛待你的。” 妇人轻抚自己儿子的发梢,悲苦的视线中带着些爱怜。 “母亲不用为我担心,去贺茂本家总比一直在分家不上不下地待着要好多了。”褐发男子君明摩裕半安慰半真心道。 “但是……”想起这事,妇人就忍不住埋怨自己的父亲。 还以为要将君明摩裕接回贺茂本家当作下任家主教养,结果居然遣他去处理世俗业务。早知是这样的安排,妇人说什么也不会任由老父向本家家主将摩裕讨了过去。 况且,本来都已经让贺茂高则去学习,还要特地将那小子召回,然后把君明摩裕派出去。 这么明显的偏心,妇人怎么忍受得了。 她知道父亲不待见他们四个兄弟姐妹,只对两个老小生的孩子宠爱有加,却不想心竟是长得如此之偏。 君明摩裕在阴阳术的才学哪里比贺茂高则差,即便天分有所不及,可摩裕的勤苦又怎么是高则比得上的! 在妇人的心里,自己的儿子当然是哪里都好,哪里都比自己弟弟生的孩子要高一筹。 虽然资质不好,可妇人到底还是贺茂本家的长女,理所当然地认为去世俗界处理事务的角色地位低下,连家中仆人都有所不及。 本以为是升迁,却不想变成了贬谪。 不管怎么说,本家家主都拍板决定了,她一个分家的人无权置喙。 依依送别了君明摩裕,妇人像抽干了力气似的跌坐在和室的榻榻米上,怨怼老父将自己本来好好的亲外孙也推进火炉。 「如果带走的是摩耶子就好了……」 悲上心头的妇人不禁冒出了绝情的想法,并且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完全忘了口中的‘摩耶子’今日也被她叫来为兄长送行。 君明摩耶子还是郁郁寡欢的神色,微微的倒八字眉和下垂眼更是流露出愁苦的气氛。 自己的母亲说出那种伤人话语,君明摩耶子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她穿着对花龄少女而言略为暗沉的衣服,一个人坐在屏风的后头和室的角落,在兄长与母亲说话时也只是垂首低眸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兄长离开时也未从那位置上站起相送,故而妇人忘了她大概也不奇怪吧。 虽然她们是亲生母女。 —卍— 君明摩裕走了以后,君明摩耶子在现世的生活就更加单调孤寂了。 没有人会特意来找她说话,没有人会询问她的意见,没有人关心她过得如何。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几年,君明摩耶子早就习以为常……假如没有成为审神者的话。 —卍— 君明摩耶子并非自愿接手的本丸。 她不喜欢这些或年幼或年长的男人,处在他们中间让君明摩耶子感到不适。 不过反正无论是本丸还是现世对她而言都差不离,待在本丸为审神者设置的房间里还少有人来打扰,也不用担心父亲母亲或者是哪位心情不好的长辈对她说教。 所以大部分时间君明摩耶子都在里间看些书籍话本,命令付丧神不要来这里,当她这个人不存在就好。 这道命令与其表姐贺茂高鸣倒是如出一辙,不过君明摩耶子的厌恶之情更加浓烈,这让被召唤出的付丧神们摸不着头脑。 “她不喜欢我们吗?” 小夜左文字仰头询问自己的兄长,语气平淡,听不出有什么难过或是愤愤之情。江雪左文字执着一串佛珠,与小夜左文字一同坐在敞着门的屋内观夜景。 “谁知道呢。”江雪左文字既非全知全能又不具读心术,这位审神者想些什么他当然是不知道的,“很难过吗?” 对谁都一脸冷淡的江雪左文字对自己的弟弟却是温柔至极的,而小夜左文字也极为依赖自己的兄长。 面对关切的询问,他摇摇脑袋。 “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这厌恶的由来。 “也许并不是坏事,这样也很好。” “嗯。” 小夜左文字也附和兄长的感想,不过他们两个觉得的‘很好’大约并非同一件事。 他们都是较为安于现状的类型,虽然审神者不喜他们的存在,可除了禁止他们接近也没有苛待。 所以并不想改变现有的平稳。 说句不好听的,江雪左文字本人并不希望审神者介入付丧神的生活。 他现在可以按自己的意愿不出阵,可要是审神者真正关注这边的情况,江雪左文字基本难以避免上阵杀敌的命运。 「这份平和能持续多久呢……」 一股叹息从他的口中溜出。 —卍— 与之持相反态度的付丧神也比比皆是。 但凡是对审神者有些期盼的付丧神都被这个命令打碎了念想,像是一些天性纯真敏感的短刀就会开始思考是不是他们哪里做的不好才惹了嫌弃。 而较为外向活泼的则认为只要他们好好完成任务,主公的观感一定会被扭转的。 冷眼看着他们为这件事揣测不止,一个人安守本分的付丧神也存在着。 这就是压切长谷部。 即使感到无奈也毫不犹豫选择听从命令不去质疑的,完全依附于审神者而生的一振刀剑付丧神。 事实上除了被召唤出来那一次,压切长谷部与其他人一样从未见过君明摩耶子一面。可时刻心怀主命的这位付丧神却仿佛丝毫不在意被主公厌恶的事情,丝毫不曾动摇地施行‘禁止接近审神者的房间’的命令。 毕竟这座本丸才刚被君明摩耶子接手没几天,付丧神们在食堂一同用餐时难免会谈论一些相关事宜。 而压切长谷部完全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即便是昔日同僚在交谈,但凡涉及审神者的问题他基本都不会说话。 “明明嘴上说着主命主命的,但是一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主公怎么看他嘛,真奇怪~”浦岛虎徹直来直去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他好像不带任何恶意,然后被他的兄长蜂须贺虎徹教育‘不要在本人面前说这种话’。 有些刺耳的疑问也没能让压切长谷部产生什么过激的反应,并且也没打算解释自己的态度。 显然他认为自己的态度是毫无问题的,只是其他人不理解他的忠诚。 这没关系,压切长谷部不去和他们计较。 —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