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请注意不要再让付丧神跑出去了哦!”狐之助的表情是少见的认真,“以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请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其中损益就算不说您也清楚,越快得到消息才能越快采取行动。” 棕发的审神者一言不发地听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劝导听进去。 连狐之助也不由得露出了‘这家伙真难搞’的神情,忍住叹气的欲望伸出左前腿将身边的短刀推至审神者的面前。 “今剑殿下这次的损伤很大,可以的话请带在身边温养几日再召唤出来。虽然今剑殿下严重违反了规定,但考虑到他在那边的表现和遭遇我们决定不再对他施加惩戒。不过要是您认为需要责罚的话请自由选择措施,不需要顾虑我们这边的意见。” 一股脑说完了所有‘台词’,狐之助等待了几秒没等来审神者的反应,就兀自留下通用结语‘那么祝您武运昌隆’后消失在空中。 房间内只剩下君明摩耶子面对这振‘叛出’本丸后又以本体模样被狐之助送回的今剑,她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了很久才将短刀放在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 说实话,君明摩耶子根本没想到今剑居然还能再出现在她的视野内。 不过看情况也不是今剑自愿回来的,这倒是在君明摩耶子的意料之中。 毕竟由她掌管的本丸,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呢? 等到伤势养好从本体恢复成付丧神的状态,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曾经千方百计想要逃脱的‘牢笼’,不知道今剑会不会被巨大的绝望打击得当场暗堕。 君明摩耶子不可抑止地做着伤人伤己的猜测,然后随意地扯了个难看的笑。 「呵,反正也没打算再把他召唤出来。」 今剑正巧撞上了君明摩耶子心情十分糟糕的时点,本来摩耶子被今剑自己离开的行为刺伤,现在还赶在她精神萎靡不振的时候被时之政府送回来。 时运不济到了极致。 将短刀随意丢在了柜子的底部,君明摩耶子拿出话本逐渐沉浸其中,不一会儿就将它抛在了脑后。 等到夜晚就寝的时间,她郑重地为自己的睡眠质量祈祷了一会儿才合上双眼。 希望今天能睡个好觉,希望噩梦不要再出现。 —卍— 但这样的期望又一次落空了。 —卍— 这一次摩耶子的自我意识出奇地清晰,往常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行为都完全跟着梦里的‘我’走。 摩耶子还未‘醒来’,但是她知道自己快要醒了。 「伴随着怪物的嘶吼,‘我’从梦中醒来。」 理应是这样的发展,摩耶子也在等待着这样的发展。 “终于醒了!” 「……咦?」 摩耶子在看到今剑的脸时不由得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应该在做梦没错吧? 一系列的疑惑浮现在摩耶子的脑海中,但还没等她仔细思索便被今剑强行拖出了熟悉的房屋。 摩耶子像是附身在‘我’身上一样,以第一人称旁观着事件的发展。 一模一样的环境,一模一样的怪物……只是这个展开有些奇怪。随着事件的推进,摩耶子的疑惑越发的浓了。 本应坠马被怪物包围的‘我’不仅成功策马奔跑,结果还真的就逃出了树林,后面也似乎没有追兵。 ‘我’竟然因为今剑的存在而顺利活下来了。 ‘看’到树林外景色的一瞬间,君明摩耶子睁开了眼睛。 没有往常做完噩梦时的疲惫,也不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无法思考,这对君明摩耶子来说可算是个新奇的体验。 醒来后其实记不太清梦里的细节,但最让她震惊的多出来的那个人深深地刻在了君明摩耶子的记忆中。 今天刚刚从时之政府那里收到的今剑……梦境的改变会与这振短刀有关联吗? 恰好的时间,恰好地出现。说没关系摩耶子肯定是不信的。 那么问题就是——“为什么?” 刚刚才下定决心要冷藏今剑,过了一个晚上便又有点想将他再召唤出来。打脸的速度如此之快,君明摩耶子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暂时维持原先的决定。 反正只要问题解决了就好,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并不那么重要。 —卍— 如同君明摩耶子所预计的那般,接下来的几天内她做梦的次数虽然没有明显减少,但内容却全部都被有今剑出现的梦所替代。 越多地梦见,摩耶子便能观察到越多的细节。 ——‘快走!我来拖延时间!’ 今剑挺身而出的姿态或许第一次的时候君明摩耶子并未当回事,但几乎等于每天都在进行的梦境重温,反反复复地被这振短刀所救。 即便是对他人的拒绝之意如此浓重的君明摩耶子也开始有些细微的、美好的情感生根发芽。 —卍— 「我也可以吗?我也值得被这样保护吗?」 君明摩耶子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场景。这段梦中只有这一幕被她如此清晰地记忆了下来,她不愿忘记这种感觉。 以前从未有过,以后也难以再有。 然而君明摩耶子却又并非真的认为自己一文不值,并非真的卑微到了尘土里。 在一遍遍的疑问中,她的内心早有答案。只是她的答案与别人的答案差得太多,以至于君明摩耶子开始认为自己的答案是错的。 错就错吧,那便一直错下去吧。 如果君明摩耶子能真正不在乎他人的想法而活着,这样固执地‘错’到底倒也未尝不可。不过到那个时候,君明摩耶子的理念中应该没有对错,而只留‘自我’。 ‘错’便意味着君明摩耶子做不到,‘错’便意味着她在意极了别人的看法。 既没办法完全摆脱人的看法,也不想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游走在这两者之间的结果一定是扭曲又痛苦的。 就像君明摩耶子分明认为自己不应该受到旁人这样的对待,却又被旁人的思维影响觉得现在的境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从而感到会生出‘自己不应被如此对待’这样念头的自己真是蛆虫。 反复无尽的衔尾蛇将君明摩耶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真可怜。 —卍— 那天送出了‘无事’的纸条后压切长谷部倒也真的没有继续来烦她,君明摩耶子不禁觉得这名付丧神真是非常识相。 食欲和面色随着每夜的安眠逐步恢复正常,事实证明了一期一振的担心是‘多余’的。压切长谷部本来就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过什么怀疑,这下子就更加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了。 每天都认真地执行主公的命令,来到本丸后的日子压切长谷部颇感良好。 自己不仅被审神者信任,还是众多刀剑中唯一被施予如此任务的付丧神,特殊之处不言自明。 织田信长将‘压切长谷部’送与下属,是因为他看不到也不懂‘压切长谷部’的价值。已成为付丧神,拥有自己思维的压切长谷部这样评定享誉天下的前主。 饱含着被‘抛弃’的不甘与埋怨,连曾经珍视过的被赐予之名‘压切’也连带着一起厌恶。 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都令人厌烦。 时之政府所召唤出的刀剑付丧神中,极少有像压切长谷部这样对前主心怀不满的例子。甚至压切长谷部在反复提醒别人不要称呼他为‘压切’时,对织田信长某些行为的评价是‘野蛮’。 然而将茶坊主藏身的棚子一刀压切的举动固然是野蛮,清爽地笑着浴血杀敌的长谷部自己也并未比‘野蛮’好到哪儿去。 压切长谷部自己从不会去想这些,也几乎不会有人当面问他这些。 毕竟他在内心已经认定了那个男人是不识宝物价值的野蛮人,并且坚信以自己的能力和信念一定能得到下一任主人的重用。 果不其然,君明摩耶子这位‘下一任主人’不就真的重用他了吗。 看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白白将金块送人的织田信长是个莽夫,但聪明人可多得是。 「得到躯体的我比之前更加强劲,只要我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就一定能得到主公的青睐。」 一定能。 因为他是压切长谷部。 —卍— “……今剑?” 一瞬间,上来为主公送午餐的压切长谷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几个月前叛逃出本丸的今剑怎么可能再次出现在这里?而且这里可是审神者房间的门外,有了之前次郎太刀造成的‘惨案’,这周围一直都有在附近干活的人关注着。 不管如何,审神者房间的周围地带是付丧神的禁区。 “喂,不要在主公寝室的附近逗留!” 压切长谷部将‘赶走无关人员’的优先级提至最高,其他事情可以等会儿慢慢质问。 在本丸时对压切长谷部的压制十分反感的今剑这次倒没什么反应,一言不发十分乖巧地跟着他一起走下楼梯。 而这样的应对在压切长谷部看来就十分怪异了,他甚至在怀疑眼前的这振今剑是否真的是原先的那个。 「主公难道召唤了新的刀剑?」 压切长谷部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今剑下了楼梯走到室外时所流露出的感情让人难以想象他是新来的付丧神。 浓浓的怀念、疲惫和几分茫然使得今剑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呆立了一会儿,直到压切长谷部催促才回过神来。 他被压切长谷部带去了会议室。 路上也有其他付丧神看到了今剑,他们露出惊奇的神情上前询问,然而都被压切长谷部打发走了。 “这些问题过会儿再说,我有事情要和今剑谈谈。” 听到这话的付丧神差不多都明白压切长谷部要干什么,无非就是一对一的审问。 “今剑才刚刚从外边回来吧?长谷部你可悠着点,别太过度。” 陆奥守吉行对于今剑的回归表达出了十足的欢迎,同时也哥俩好地拍着压切长谷部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进行谈话,并且建议他‘从轻发落’。 “我只是公事公办。”压切长谷部将陆奥守吉行搭上来的手臂拍掉,然而陆奥守吉行又换了只手架上去。他的表情、动作和语气充满了对压切长谷部的不以为意,并不认为压切长谷部真的是在‘公事公办’。 “真的假的?主公让你问的?” “……” 压切长谷部一时之间失了言语,不过他很快就反驳道:“没有,但是所有触犯了命令的人都应该有个惩罚措施。不然人人都对主公的命令不屑一顾以身试法怎么办?” “这倒也是,没想到长谷部你还能说出这种妙句呀!”陆奥守吉行一脸做作的惊奇,这让长谷部看了十分不爽,“可是‘法’是什么?主公说的每句话,下达的每个命令就是‘法’吗?” “难道你想说并非如此吗。” 主公的命令不容许任何人的质疑,压切长谷部看向陆奥守的眼神已经带了些凶狠。 “哈哈哈,别用那种眼神看杂家。杂家只是觉得规矩这个玩意大伙儿一起商量比较省事,光靠主公一个姑娘弄出那么多条款不得把她累死?到时候咱们把商讨好的规矩呈给主公瞧一瞧,不成就再改,成了就万事大吉。” 长篇大论之后陆奥守吉行还不忘补充一句:“长谷部你觉得咋样?” 压切长谷部视线朝下看着地板的木纹,思索了一会儿后重新看向笑嘻嘻的陆奥守吉行。 “哼……还不赖吧。但对今剑的审问是不会因为这个而取消的。” “噢!杂家能理解能理解,你能同意的话事情就好办嘞。不过还是那句话,审问可以慢慢来别一下子太过火,主公晓得了不会高兴的。” 陆奥守吉行放开了揽着压切长谷部的胳膊。 “行了,不用拿主公来压我。” 被陆奥守吉行耽误了不少时间还半‘勉强’地同意了他的花言巧语,此时压切长谷部显然已经有些烦躁。 这句话他本想按照平时的步调冷静地道出,可说出口时听着却更像是低吼。 “哈哈哈,那杂家就不打扰你们了,下回见咯。” 对付压切长谷部颇有一套心得的陆奥守马上与长谷部挥手道别,他乐天的样子让长谷部更加胸闷。 “……啧。” 抑制住不爽的情绪,压切长谷部带着等待了许久的今剑进入了会议室。 —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