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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闱深晦涩(一)

卯时,木姜站在百香楼的后门等着。    马蹄声阵阵,木姜回头,只见一个青布的马车停了下来。    金楼主依旧端着紫砂茶壶,掀开帘子,面无表情道:“走吧。”    木姜跳上马车,外面的小厮一甩鞭子,车身便摇摇晃晃起来。    马车内点着油灯,将金楼主的脸上也镀上一层暖色,可木姜知道这人是毒蛇,轻视不得。    见她不躲不避,直勾勾的盯着他,一时恶意顿起,手指头勾起她的下巴:“怎么了,看傻了,那颗扑在我们楼里小倌的心动摇了?”    木姜无语的抿抿嘴角,道:“我只是在想,你和我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金楼主嗤笑一声,“我还没无赖到欺骗女人的地步。”    木姜沉默。    金楼主浑不在意的岔开话题,“你就不好奇你的太子哥哥在楼里住了这么久为何不杀你。”    木姜看了他一眼:“你们这样的人,能用平常人的角度来思考么?”    金楼主大笑,拍着自己的膝盖:“这你可说中了,那五年前你刚来百香楼,你的太子哥哥本是想杀你的,可是——”    他卖个关子,故意顿了顿。    木姜哼笑一声,扭过头去。    金楼主又凑了过来,捏上她的下巴:“可是你长得太像你娘了,你的太子哥哥舍不得了。”    这虽是皇家辛密,可这几个人的心里都如明镜一样。    木姜挣开那只手。    金楼主笑着收回,叹道:“可惜啊,若不是太子旧部是在不喜你娘,说不定你娘还不会死,当上个两朝的皇后,你说,那个时候朝野里是不是笑大发了?老子死了,儿子娶了他后娘。”    木姜扑过去,捏的像石头一样的拳头锤了过去。    哟哟哟!瞧瞧这小脸,气的鼓鼓的,瞧瞧眼睛,瞪得要杀人一般。    他伸手,卸下木姜的胳膊,将她一脚踢到另一边去:“奶猫空有一副爪牙,徒惹人笑话。”    木姜的手臂像面条一样垂在身侧,眼睛赤红一片。    金楼主掀开帘子,见已过了中山门,收了戏谑的神色,正经道:“你现在不论怎么折腾,我都不同你生气,可是待会儿入了宫,要是还像现在的话,你也别奢望你的谢三爷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木姜捏着拳头,最终还是忍了。    说罢,金楼主从一个漆红的小柜里翻出一身紫罗色的衣服,上面绣着立蟒,并着一顶红缨帽。    木姜看了一眼,对自己的无力的双手呶了呶嘴,“我这个样子怎么穿?”    金楼主搓搓手,“要不我替你?”    木姜梗着脖子,大有一种你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的感觉。    金楼主觉得没意思,伸手,将她的手臂接了上去,“拿着,把衣服换好,待会儿进宫了就老老实实地跟在我的身后。”    闻言,木姜好奇的盯着他。    难道他也要穿太监服,呵,哪有那么人高马大的太监,论哪个没瞎眼的都看的出来他是个假的。    马车到了长安城的宫门外便停下了,只见一个带刀侍卫走了过来,朗声问:“什么人?”    金楼主跳下马车,身上已换好了飞鱼服,他拿着令牌,道:“皇上召我回宫禀报,误了时辰,你担当的起吗?”    飞龙金牌,见牌如见人,侍卫不敢阻拦,手刀一落,城门便开了。    木姜跟在金楼主的身后,含胸驼背,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和宫里有联系,难怪他们敢造反。    还好,这里面不管她的事,等她拿到解药后,便和谢三郎远走高飞,离长安城远远的,好好过他们的日子便成。    一直过了第二重城门,金楼主左右打量,见没什么人,才把木姜拉扯到一个角落。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凤钗,堂皇瑰丽,拿在手里晃得耀眼。    金楼主递给木姜:“待会儿你拿着这根簪子就一直往北走,一直走到承德殿,要是谁拦住你,你就拿着这根簪子,他们就放了进去了。”    木姜神色有些恍惚,因为她手里的这根簪子真是她母后生前最爱的一支。    不待她迟疑,金楼主又掏出一颗泥巴色的丸子递给她:“这是断肠散,无色无味,你找到机会就下一点儿到茶水中,放心,这皇帝老儿谁都防着,就不防你。”    木姜心里不踏实,她太不相信金楼主的这番话了,就算是她父皇,她捧了汤水递过去,都要太监试毒,何况是一个她不认识的老头?    她刚要说什么,便听到熟悉的一声男声喝道:“什么人?”    金楼主将她一推,翻身去应对,不一会儿便听见兵刃相接的声音。    木姜生怕自己身份暴露,贴着墙门,见安全了才钻了进去。    宫内黑漆漆,一个人都没有,她刚担心自己要是走错了怎么办,忽的,耳朵上的汗毛一动,一刀钢刀贴了过来。    她木在那,忘了动弹。    不得说,那人的武功的确很高,走路既不闻脚步声也不闻呼吸声,只是地上模糊的两个影子才告诉木姜,这的确不是梦境。    那人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命脉,沉稳的声音擦过喉咙:“什么人,你来宫里是干什么的?”    魔音入耳,木姜像呆了的鸡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那人将刀更贴近来了:“再不说,就把你丢到天牢里去好好拷问!”    木姜苦笑,挺直了身板:“何大侠,是我。”    ——————  长公主府,屋内灯影幢幢,下人来了又往。    世子已经烧了三天了,温度迟迟降不下去,从往来的太医支吾的言辞中,长公主已知道情形不大好。    可她不信。    她的儿子,还没有登上皇位,她怎么会允许老天与她作对?    大宫女走到长公主身后,替她加上外衣:“公主,夜里冷,别着凉了。”    即使她在长安城可以呼风唤雨,但是现在她只是一个担心自己孩子病情的母亲。    大宫女叹了口气。    长公主悄悄擦干眼角的泪,挥手道:“将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要是明日世子的烧再退不下去,我不介意长安城再多一些亡魂。”    一时间,屋子里的太医人人谨而自危。    大宫女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宫里的消息禀报上去:“长公主,德顺说了,皇上气急攻心,又喝了猛药,怕是就这么几天了。”    长公主垂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麟儿,道:“你传我的话,让朝中的大臣们再催催皇帝,我怕……”    大宫女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公主怕什么,皇帝不怕位子传给有血缘的世子,难道还会传给那些不相干的人物。”    长公主点头,刚才慌极了,一时没注意到大宫女的逾越,如今见她抱着自己的手,好看的眉头皱了皱。    大宫女见状,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福身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何偏正惊慌失措,手里的刀一偏,收了回来。    “木姜,怎么回是你?”    木姜转过身,耸耸肩:“一言难尽。”说完,她咬了咬牙,问:“你在这干吗?”    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多余,能干什么,大半夜,他拿着刀不就是抓贼吗?    何偏正抠抠自己的后脑勺:“我听见这边有兵刃的声音,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鬼鬼祟祟的你。    木姜舒了口气,抓住他的衣袖,问:“我问你。”    何偏正微微低下头。    “你,你是皇帝那边,还是太子那边儿的?”    何偏正下的眉毛一飞,忙的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一个偏僻的地儿,才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这话,要是被什么人听到了……”    呵,要是说别人,木姜也许还会吊着胆子。    可何偏正,自从她见了他腰中的玉佩,早就知道他是太子那边的人了,如今问了,只是想把这件事挑明,好让他别误伤了队友。    木剑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是金楼主派过来的。”    何偏正皱着眉头:“他派你来做什么?”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做些什么?    “杀人。”    木姜看着他。    何偏正觉得好笑,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连刀都拿不起来,还杀人。    可听到木姜后面的话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能杀人于无形的不仅仅是刀剑,□□也行。”    何偏正紧紧握住她的手,斥道:“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木姜,这种事情只要开了个头,以后就没完没了。”甚至和金楼主那样的人勾搭在一起,不异于与虎谋皮。    木姜点头:“我知道,可金楼主拿着三爷的解药,我怎么也要拼一把吧。”    何偏正心里涩的要命,却只能说:“那好,那,我来帮你。”    反正他的主子是先太子,帮他杀了狗皇帝也不是出格的事。    何偏正四处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样,招手要木姜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向北,不过一会儿,巍峨的承德殿便出现在眼前,木姜见了,一时有些恍惚。    何偏正将她领了过去:“这里面我进不去,外面会有专门的人来搜查,你将□□藏哪了?”    木姜掏了出来。    何偏正皱眉:“这么大的一颗根本带不进去。”    “我知道。”木姜盯着,将药丸碾成粉状,撒在自己梳好细辫的褶皱中。    何偏正看的惊奇:“这也行。”    木姜整理好,将剩下的东西交给何偏正:“我走了,要是我有个什么意外,何大侠,我能求你将三爷从百香楼带走吗?”    直到这种紧要关头她还是想的谢三郎,何偏正喉头一梗,却摆手道:“要照护你自己去照护,没有理由要我去照护情敌的。”    木姜笑笑,提步离去:“好。”    “木姜!”何偏正十指紧握。    木姜回头。    “一定要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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