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平看着她背影,只觉头疼不已,现在已经不能再和她争辩自己是不是她那个儿子这问题了,只要他敢提一句,那清宁不管辩不辩得过,最后肯定要强力镇压他,关键是他还反抗不了,这几天想着若能借那儿皇帝之手搬出郭府,或许还能离她远一点,自由一点,现在看来根本不能指望。自己要上哪儿,她指定要跟着去。何况——便是她不跟着,自己身边也要跟着她指定监控管教自己的心腹;至少那李静姝、张琳两个,是最听她话,也最适合跟着他管束他的。
薛平平趴在卧榻上,不停转动着心眼儿,可还是无法想出能够应对清宁的最佳办法,想到最后,干脆不去想了,随她怎么办吧。自己只要搬过去,哪怕她也跟过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控制得这么严密,毕竟那里不是郭府,还有那儿皇帝派去……哦,是赐给他的三十名奴仆,那么大的宅院那么多的人呢,怎么也能找出个空子钻钻!
也不知清宁是听应诚之言,去司天台找了专业人士,还是在外面找了江湖术士,没过几天便选定了一个日期:四月初六,诸事皆宜,而且日期谐音事顺,事事顺利。
随后,清宁便带人亲自去那赐第细细察看一番,几个小院落、各个房间,房顶墙壁、家具布置,等等等等,便是连茅厕都没有放过,要么自己察看,要么派人爬高上低的都给看过,没有任何问题方才去下一处。
赐第真的是一座五进宅院,整体上看不新不旧,里面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如果不是很计较的话,什么东西都不用再添置便可生活得很如意了。但清宁仍然不太满意,别的她也没管,只是将薛平平将要居住的院落、房间给重新布置了一番,又命管家精挑细选了十来名稳重机灵的家仆,先住了过来。
到了这天,应诚便带着人,又亲自来郭府“帮忙”薛平平迁居赐第之事。清宁看着一脸笑容的应诚,心里虽然腻歪,但还是赔上一副笑脸,让他全程观摩。
薛平平不但身上的几处伤势完全痊愈,就连屁股上被清宁揍的地方,也已经消肿去淤,而且因为这些天来在郭府中养伤,不但是恢复了健康,还将身体养的白白胖胖的,个头也蹿了小半个头,按他自己的估算,大概有一米六几。十岁左右的少儿,这个身高不论是在哪个时空,都属于上等身材了。
因为今天迁居赐第,清宁不但将薛平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给换上了新装,而且给他脸上“涂脂抹粉”,是真正的涂脂抹粉,就连帽子上也给他插上了一朵大大的红牡丹。
薛平平先前觉得难堪至极,甚至犟着不出门都想把那朵花给取下来,但他又怎么拗得过清宁?清宁走过来一手扯住他耳朵,一手又取过一朵大红花来给他插上;之后一连给他头上插了五朵,总共六朵大红花,表示六六大顺,今天的诸事遂顺,不会起任何波澜。
薛平平闭上眼睛,就想往床榻上一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但清宁怎么可能由着他的意?一扯他耳朵,便带着他出了门。
清宁带着薛平平上了一辆马车,两人坐在车厢里。薛平平见只有他们两人,心里不觉庆幸,幸好那俩小屁妞儿没跟来,不然又有的头疼了。谁知他一念未落,便听清宁朝外叫道:“翠姐儿、琳姐儿,你们俩过来跟我坐!”
那俩小屁妞儿脆生生地答应一声,便飞快地爬上了这辆马车,坐在清宁旁边。薛平平不禁翻了个白眼儿,横了她俩一眼,便把头扭向一边。
张琳看着薛平平那眼色神情,有点愤愤不平,正想告状,却被李静姝扯了一下胳膊,便忍了下来。
清宁看着她俩笑道:“翠姐儿,琳姐儿,你们是想跟着过去住呢,还是留在咱们府里?”
李静姝神色无异,轻轻答道:“我想跟干娘住一块儿,干娘住哪里我就住哪里。跟着干娘住,我还能学好多事呢。”
清宁不觉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赞赏:“翠姐儿倒是心思纯净,想跟着我住。”目光转向张琳,“那琳姐儿呢?”
张琳根本没想过这事,见清宁问她,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杏核儿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那呆萌娇憨、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把清宁给逗笑了,指着张琳笑道:“不该问你的,你们一家人都在府里,不能把你一个人带过去。”
张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表态:“干娘,我……我听干娘的。再说干娘事情多,也不能时时看着我弟弟呀,你要是让我过去,也就能管着他,他说什么干什么、调皮捣蛋……哪怕就是他故意放个不安分的臭屁,我也能告诉干娘的……”
清宁被她一番言语逗得咯咯大笑起来,指着张琳又朝薛平平看去,只见薛平平虽然神色没变,可一张原本白皙的脸蛋儿,此时已经黑云密布;再看李静姝也低着头哧哧笑了起来,便摇摇头道:“你弟弟虽然不懂事总爱调皮捣蛋,可也是你弟弟,不是大牢里的犯人,不能看管得那么严的。不过,我在那里给你们也挑了房间,咱们娘儿几个都在一块儿,你们想要过去住,就可以去住几天,想回府里住就回府里住。”
张琳这才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嗯,这样最好!”
郭府中这次出来的大车一共六辆,另外还有应诚一行所乘三辆马车,九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从郭府离开,朝南而去。车队并不上御街,在西城这边的街道里穿行着。
薛平平闭着双眼,靠在车厢板上,似乎在打盹儿,但那娘仨儿哪肯安静片刻?单只张琳一个就能叽叽喳喳的说上半天,何况又是跟着清宁出来;再加李静姝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这车厢中自然很是热闹。
车队在街道中穿行了约有两柱香的时间,便停在一条不太宽阔的街道中。清宁掀起窗帘朝外瞅了一眼,笑道:“到了,咱们下车。”便站了起来。李静姝也急忙站起伸手扶着清宁,张琳也急忙跟着站在另一边,伸手扶着清宁。清宁左右看看两个机灵的小姑娘笑道:“干娘还没老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张琳咯咯一笑,钻出车厢,跳下马车,转过身来道:“干娘,我扶你下车。”
清宁笑着点点头,回头瞅着仍四平八稳闭着眼睛靠着车厢板打盹儿的薛平平,又皱起眉头来:“你还不下车,难道还要我抱着你不成?”
薛平平这才睁开眼睛,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掸掸衣襟。清宁似乎看着他这懒洋洋的模样就来气,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连句话都不稀罕跟我说了么?”
薛平平脸上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小声嘀咕道:“不说话,你说不理你;说话你又说我顶撞,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偏偏清宁这会儿耳力特好,都给听得清清楚楚,那火气就腾的蹿上脑门儿,伸手就揪住他耳朵,用力揪了一下方才放开:“听听……听听,你这不是在顶撞老娘?你就不会好好说话么?”
李静姝轻轻说道:“干娘,小弟弟不懂事,你就当童言无忌,千万不能生气。真要生气,就他这样的,怎么也是生不完的闲气。你不能和他这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子一般见识呀,你以后好好调教调教,他还不到十岁,怎么也能给他别过来吧?”
清宁一听,便连连点头赞同:“对对!还是翠姐儿懂事!”又看着薛平平笑道,“你就作吧!老娘生养了你们姐弟几个,就你自小失散没有管教,以后就得好好管束一番了。对子,你现在这年龄,也该入学了,我想想啊,是给你请个老师呢,还是上哪个学塾去呢?”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薛平平入学的事,慢慢下了马车。
马车就停在那赐第大门前,看门脸儿虽然不起眼儿,但在这一片民居间,也算是很高档次。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有几个人围观,但多数行人来去匆匆,虽然对这十来辆马车到此有些诧异,但也并未停下观望。
此时大门打开,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躬身行礼。他们俩是清宁先前派过来的老家人,此时见本府主母过来,自然要先来迎接。
清宁等薛平平下了车,便牵着他手,似乎生怕他走丢了一般,朝旁边同来的应诚点头示意一下,见应诚朝她点点头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便将薛平平小手紧紧握着,朝大门里面走去,李静姝、张琳等人则紧紧跟在后面。应诚随后也带着随从,进了大门。
大门内一边是十来个从郭府派过来的家仆,另一边则是石敬瑭赐予的那三十个奴仆。此时见清宁牵着薛平平走来,清宁他们自然都见过了,目光自然便朝薛平平身上聚集过来。这些郭府中人虽然见过薛平平,但以前也只是远远瞧见,并未当面见过;而且近两个月来,因清宁对薛平平发布了“禁足令”,他们便没有再见过了。此时见薛平平被清宁紧紧牵在手中,那个头儿已经与身材颀长的清宁肩头平齐,都有些惊讶。
他们这些人,尤其是石敬瑭赐予的奴仆,三十来人只有几个年在三十来岁,其余的都在二十岁以下,多为十二三岁到十五六的少男少女——薛平平一眼看去,便以为那些男孩子都是“小太监”,不禁在心里悄悄的惊讶了一回。
那三十个仆婢既然随这座府邸被赐予了人,哪能不打听主人的情况,最初知道那位小主子还不满十岁,是郭府小郎君,都还有些惊愕。如今当面相见,都觉得其相貌与清宁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心中都隐隐觉得俗话说“女儿肖父儿仿母”之言果不其然;更有点震惊于其身高,竟然要比寻常十来岁的幼儿还要高出一头还多,再加上清宁给他好生收拾打扮了一回,衣饰鲜明,相貌不俗,尤其是一双大眼睛,佩着黑密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的闪烁着灿灿的亮光,更显得灵秀可爱,几如传说中的仙童一般,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暗自猜测起来。
待一众奴仆见过礼,清宁简单询问了几句这些天这座宅子的近况,又鼓励了几句,安抚了一下,便让他们各归其位,自己便仍牵着薛平平往里走。
张琳跟在后面,看着薛平平的背影,有些奇怪,紧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悄声问李静姝:“翠姐儿,平哥儿头上的花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