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话虽然这么说出去了,于善术也知道想带一个外人进堂妹的生日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方展鹤这么热络,背地里什么打算她也不清楚,总不能一直两眼一抹黑的这么干下去,她便提出让方展鹤自己想办法,也好借机看看他的本事和盘算。方展鹤心里其实明白,也不点破,就应下了,在他的立场来看,于善术考虑的那些都是人之常情,再加上他早就从某结社知道了点内幕,对待这些“故事中”的人从不看轻。 于善术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见他答应的干脆,心里的试探又消了几分,只是她没想到,方展鹤的登场方式有点考验她的神经。 于善瑛生日当天,于家宅子自然是热闹非凡的,门口的管家仆从礼数周全的招待贵客。前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停在停车场的皆是叫得上的豪车,先生太太一个个穿着名贵又得体,平时是看不到这架势的,于善术心想自己也算混了把有钱人的生活。只是她这狸猫换太子的,被拉着招呼了些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姐,便有些拉不下脸去应付这些个话里有话的漂亮妹子了。反正今天的主角是于善瑛,她只将贵客领到她面前就算完事了,相信寿星也不想看到她一个吃闲饭的亲戚太过于插手这些她与名媛的“私人交情”。 现在时候尚早,婶婶还在大厅一边和一些来的早的贵客谈笑,一边和进门的客人打招呼,既不冷落谁也不太过热情。于家的生意上的事于善术是丝毫不清楚的,她只见自家叔叔婶婶和贵客寒暄一个个过去寒暄,谁也不漏下。于海威和史美嘉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于善术没兴趣也没心思去看这些,他今天的关注目标就只有陈先生一个,再捎上方展鹤一个罢了。 只是她看到一位面容姣好的名媛挽着方展鹤的胳膊进来时,真是有点惊掉眼珠了。这位小姐她还有点印象,姓田,家里是做玉石珠宝的,和于家生意上有些来往,先前田小姐便随着父亲来过几次于家,和于善术还算是打过照面的关系。方展鹤今天穿着西装,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苟的,一看就有好好做过造型,更神奇的是他那明显受过伤的耳朵竟然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了,人靠衣装,方展鹤本来就长得不差,身材挺拔,和田小姐在一起是郎才女貌。 于善术心想,方展鹤和这位女眷一起,等会想和他两个人私下聊点事就不太方便了,她还不想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更没想过要得罪田小姐,毕竟以后说不定还要再于家讨生活,她的身子原主在于家过的也不容易,做事总不能被叔叔婶婶抓到把柄。 她虽然这么想,方展鹤却总有让事情朝其他方向发展的能力。在其他人都和熟人打了一圈照面,问了些家长里短和其他情况之后,就开始和自己关系好的聚在一起开小圈子会议了。现在这个时候是叔叔婶婶带上于善瑛去准备的时候,相当于留了个很短的时间给她。方展鹤从人群中找到于善术的位置后,也不避嫌,就领着田小姐一起朝于善术走来。 他这架势,他敢来,于善术都有点不敢应了…… 性命攸关,于善术也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了招呼:“田小姐,好久不见。” 方展鹤看她装得不容易,差点笑场,伸出手在田小姐面前晃了晃,对于善术说道:“行了,别管了,我用了我自己的办法混进来,事后谁也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来过,这位小姐也不过是个幌子。” 于善术发现“田小姐”目光呆滞,十分放空。这才松了口气,又有点好奇的问道:“你的耳朵……?是用了什么小法术?” “你摸摸看?” 于善术将信将疑的伸出右手朝他左耳摸去,令她惊讶的是,眼睛明明白白看到的器官却根本什么都摸不到,只是一团空气。 “做戏总要做全套,太过特别会被留下印象的。”方展鹤解释道,“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于善术知道他要问的,直接说道:“陈世俊没来。我一直盯着正门,他根本没有出现。” 方展鹤叹了口气,那张俊脸都带了几分惆怅,说道:“不巧的是,我让小鬼一直盯着他,我发现他没有离开家半步。而且不是替身,确定就是他本人。” 于善术确实是收到了陈世俊会来的消息,婶婶先前嫁侄女心切,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骗她,肯定是怎么美化陈世俊怎么来的,短短两天她的确没收到消息说陈世俊会不来,她苦着一张脸,对方展鹤说:“看来我只能豁出去这张脸,找我婶婶问问了,陈世俊这是又想搞什么……” 虽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理由,于善术去问也不是真的好奇,陈世俊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会去谋害一条条性命的,他现在完全是个老手,如果真的露出破绽只可能是因为不把她放在眼里或者是故意卖给她看的,无论是哪种都不乐观。 于家夫妇已经下楼了,正在和关系好的朋友聊天,现在还不算开始,等会儿估计还她叔叔于海威还要做个小演讲,表达一下对各位来宾的感谢,然后于善瑛也要走一道排场,才算正式开始了。史美嘉倒是先从阔太太里脱开了身,于善术见正好来了机会,就主动上前问道:“婶婶,先前陈先生不是说要赖参加堂妹的生日宴会吗,您看现在……” 于善术尽力装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史美嘉吃软不吃硬,也还很受用,再加上又是大喜的日子,觉得这个侄女估计是想明白了,就直接说:“世俊怕是要晚点才能到,听说出了点小状况。”太具体的,陈世俊肯定没有说。史美嘉觉得陈世俊这个后辈对她也是无比诚实了,也不会刨根问底的。 于善术却想的是,她这婶婶什么时候和陈世俊关系这么要好了……称呼未免也太过亲热了些。她是猜测陈世俊私底下会和叔叔一家有来往,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密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于善术作为一个被追求的一方,追求者却和明显与她关系不算亲热的叔婶交往更甚,除开生意伙伴这层面纱,底下究竟有没有别的她不知道的私密? 或者说,这一家人,是不是也想要她这条命? 于善术脑子转的飞快,脸上却是做出有点失望的模样,退了下去。史美嘉看到她这幅姿态,冷哼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善术每次越是得到一些新的消息,就越是觉得头顶悬着的刀再往下逼近,原本只是一个死局,如今变成了一个套一个的死局,好在最初她就是孤身一人奋战,方展鹤不论是什么居心,总归是帮了她弄清楚了不少事,起码死也不是个冤死鬼——她无奈的想道。 方展鹤见她过来,听完回复之后也没说什么。于善术觉得他脸色其实都沉了几分。 方展鹤从来都不觉得所有的事情能一帆风顺,他并不是一个过于保守的人,也深知只做十拿九稳的事情是活不下来的。他觉得,从他接触到于善术以来,遇到的种种都让他觉得自己很被动,他也明白,如今敌我信息不对称,但凡能得到的线索都必须想尽办法撬开,如今碰到的对手里全都是硬骨头,不来明的来暗的。如果能有一次正面的交锋,方展鹤确信自己一定能挖到东西,对手太敏锐,哪怕对待的只是于善术这样一个普通人,似乎哪一方势力都不准备敷衍了事。 他故意这么高调的出现在于善术身边也有点以身犯险的意思,论武力他信心超凡,对方却始终都在按着自己的步调,徐徐图之,方展鹤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对方耍心机,他的任务迫在眉睫。他不是没有想过于善术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也用自己的办法探查过,得到的答案没有让他面对的危机出现任何反转。 于善术见方展鹤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不理他。于善术不是傻子,她觉得方展鹤对她的态度是很奇怪的,具体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隔阂,她只能安慰自己人和人之间的交际总不可能事事一帆风顺。 方展鹤又再接到陈世俊那边,依旧是没有半分动静,也不像要挪步的样子,不知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田小姐早就被放回了人群中,她如今正在史美嘉周围那一群小姐中间。一群人正等着于善瑛下来,半天不见动静,史美嘉只好让身边帮忙做事的妈妈去楼上唤她下来。李妈妈上楼去了于善瑛房间,在门口敲门里头不答应,又在门口喊了几嗓子,还是没动静,她就有点慌了,连忙把旁边一个过路的打下手的喊过来帮她去楼下传个话,她就在这里守着。 原本时时关注着叔婶二人的于善术看到下人们过来传话,史美嘉脸色不太好。她先是跟身边的人道了歉请了出去,然后赶紧叫了几个平时自己使唤的熟悉的下人,一起去到于善瑛房间门口。李妈妈已经在门口急得跳脚了,看到夫人来了才有了主心骨,她又说了一遍刚才自己的事。 史美嘉忍着脾气对着门道:“小瑛,你准备好了没有?” 仍然是没有一点动静。 “夫人!夫人!小姐房间的备用钥匙不见了!”有颜色的下人已经提前去了保管库拿钥匙准备备用,不去还好,一去就看到钥匙墙上唯独于善瑛房间的钥匙是空的,他吓得连滚带爬冲上来汇报。 “嚷什么嚷!”史美嘉很恼这些下人,遇事就知道瞎嚷嚷,这嗓子一出去,楼底下的人怕是都要听见了。她另一方面又狠于善瑛给她丢人,自己非要走这个排场搞什么大活动,现在又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肯定是女儿见不得和她关系不好的别家小姐,今儿打扮的比自己还漂亮,心里窝火,又和她老娘玩“欲擒故纵”这一套。 “有什么话先出来说!今天不比平时只有我二人,让你父亲脸上没了光,指不定怎么收拾你!还是你想让你那倒霉堂姐看你笑话?”史美嘉这话说得急了,也有点口不择言,底下的下人一个个低着头都装作聋子,只让太太这么发泄。她气得差点挠门,连于海威都搬出来了这死丫头还不给点反应…… “不对!”她似乎是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赶紧对周围的人命令道:“撞门!给我撞开!”待下人们一边动作,她一边掏出手机给于善瑛拨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站在门口她却听到里面女儿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加深了,不顾形象的催促道:“快点!快点!小瑛,你回答妈妈一声啊!” 楼下的宾客多少爷听到了一点动静,只是大家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了,犯不着这个时候给于海威下面子。于海威面色也不太好看,先道了句“失陪了,我去看看。”大家就相互表示理解理解,然后又聚拢成一个圈儿聊了起来。 见于海威离了他的圈子,于善术肯定是不能装没事人的,她拍了拍方展鹤的胳膊小声说:“我先过去。”然后就快步走到于海威身后,焦急的问道:“叔叔,这是怎么了?” 于海威心里也乱的很,只说:“我也不清楚。你要不先下去等着吧。” “我也不太放心,还是跟上来一起看看吧。” 于海威没什么心情搭理她,就干脆不管了。 二人来到事发地点,正好伴随着一声轰响,把房门算是弄开了,李妈妈抓着史美嘉的胳膊,二人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接下来就是一声骇人的尖叫,随之又化为了女人的哭喊声,几秒后又彻底焉了声儿。于善术在外面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妇人喊道:“太太!太太您可别吓我!您坚持住!还愣着干什么!快啊!快把太太扶出去——”门口还有几个吓软了腿瘫在地上的,几个胆子大的就过来扶着太太和李妈出了这房间门。 于善术真是刚吃了点垫肚子的东西都要呕出来了,门里窜出来的冲天的腥臭,她只得伸手去捂嘴,然后小心翼翼的往里凑。靠的门近了,她也没胆量去看全貌,只侧过半边身子往里投去视线。 房里窗户大开,精致的米色窗帘被风刮得全卷在了窗框上往外翻,房里地上胡乱洒满了女人的衣服,一路朝着门的方向铺过来,深色的还好,浅色的已经全染上了红的刺眼的血迹,那血迹极其不规律,有的呈泼墨,有的呈条线,或是干脆就一大摊子淌着。在这杂乱的房间中央,窗户底下放着个鹅绒靠背化妆椅,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瘫在上头,脖子压在椅背上,那张脸别说是无关,竟是棱角都看不出一点了,就像被砂纸磨过的平坦,只留一挂子烂肉还在上面滴血,于善瑛那娇娇小姐的身子,未着寸缕,甚至这么说都不妥当,毕竟那躯干上,浑身上下就只有红色的血肉,腹部从中间还剖开,脏器都见得一清二楚了。 见了这么一副地狱景观,也难怪史美嘉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倒在了地上。 于善术捶了捶胸,心想自己只是有点腿软,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