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宇晟用深深关怀的眼神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周鹗。”他眼睛里满是悲伤,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挣扎之态。 “你为何救我?”傅宇晟仅说,“你并没做错事,相反,你应得到褒奖。” 周鹗意外地发现他投来肯定的目光,明确赞许自己之前的行为,像他这般人物,连黄景霑都礼让三分,对自己却亲睐有加,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到了公馆,傅宇晟把周鹗安顿好,又请来医生为他诊治,见他并无大碍,便转身就走,尚未走到自己房间,就听到远处院落传来的麻将声,他知道太太小姐们聚在一起,只有打上几圈,才能消磨时间,便也不上前打招呼,悄悄上楼去睿凯的书房。 门虚掩着,却听到埋怨声,“少爷,你没看出傅宇晟的野心?他可不是只想当个军官就算了,成日里净在老爷眼前,谁又知道他说什么了,对少爷您也没有半点尊敬,敢情他把自己当成主子了,不就是个大街上捡来的孩子,比家生奴才还不如呢,怎么还神气起来?” 傅宇晟顿觉心被刺了一下,痛得不能言语。 “他是好,是坏,都和我无关,大炮你若闲得慌,就去后院修剪杂草,别杵在这儿讲些有的没的,像个老妈子一般,嘴碎招人厌。”睿凯摸起一本杂志,坐在沙发上翻起来。 大炮挠了挠后脑门,知道自己又说错话,闷声出去了。 傅宇晟躲在玻璃雕花屏风后面,见大炮走远,才黯然回屋。 睿凯看不进书,本要去找怡容,可想到在戏院那一幕,又觉心里不是滋味,绕到庭院,看到沫嫣和杜思嘉玩儿的入迷,直到他站到她们面前,才听到脚步声。 沫嫣招呼他,“睿凯,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太太问你回来没,好多次了呢,”茹诗转身说,“你知道老爷如今在家,凡事可别做的太出格,不然是要挨骂的。” 睿凯只说了声“噢!” 观看全桌景象,沫嫣披肩的长发还散发着夜巴黎的香气,时不时拢一拢卷发,成熟的脸孔泛着兴奋的光彩,对牌局她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就好像在任何陌生的场合她都能表现出老辣的交涉手段。 而旁边的杜思嘉略显笨拙,摩登女人的世界对她而言是个好世界,她爱慕西方和一切新潮事物,但她并不赞成女权运动,在她的意识里,阶级观念根深蒂固,儒家旧学禁锢了她的理想,她生活在矛盾之中,即便她拥有清醒的头脑。 “找张椅子坐嘛,”沫嫣恳切地说,“打完这一圈,你可以接我的。” “不,我没心情。”睿凯走到花架前,接过丫鬟手中的喷壶,仔细给花儿浇水。 这时,一个女人穿着浅灰色银纹旗袍,还趿着一双红绒鞋子,冲着睿凯直笑,她的面孔不算是特别漂亮,她瘦长,光滑,容貌清秀,唇上的绛脂和耳际下的红痣更加衬托出白皙的脸孔,绕在一头乌黑的柔发中,眸子不是很明亮,对户外刺眼的阳光有些不适应。 “蕊姨。”睿凯有些惊讶,从不出屋的二姨太这么突然出现,倒有些吓人。 “碰!”茹诗发出一声含有报复的语气。 “嗬!”沫嫣接着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接着把牌掀倒,接着大家洗牌的时候,沫嫣说:“彩琳这丫头越来越会偷懒了,放着病人不管,这会儿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蕊姨,有什么事吗?”睿凯问她。 “没事,只是初樱还没回来。”蕊姨口中喃喃道,眉眼间俱是担忧。 沫嫣想停止那女人的疯言疯语,她那尖细的声音很容易地传入内室,“秋棠,快扶二姨太回房去!” 秋棠在里屋应了一声,疾步走出来。 茹诗显出不悦的样子,站起身,扭头对睿凯说:“听说你跟黄老板闹了不愉快,还弄了个半死的人回府里,也不清楚他的底细,依我看,早些撵他走才是正理。”说完,牵着杜思嘉去上房了。 主厅内,太太一个人正戴着眼镜捧着一本书看,茹诗连忙笑道:“太太怎么耐下心看起书来?平日您不是说读书人都是假清高,光看不中用,可如今却专心研读呢?看来我们是俗人了,只会打小牌。” 太太见她们进来,放下书本,一只手扶了眼镜腿,抬起头来,看着思嘉道:“你姐姐回上海了,若得空叫她来玩吧。” 思嘉笑道:“过些日子等她闲下来,便会过来的。”说着话时,走近来,将太太看的一本书,由椅上拿起来翻了一翻,乃是杜甫诗集,不禁念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首春望,犹有这句最应景感怀。” 太太轻叹一声,茹诗见这般忙急转话题,笑说:“过些日子可是怡容妹妹的生日了,太太预备怎么办?” 太太从她手中接过日历,翻了几张,笑道:“往年沫嫣怎么办的,今年也照样怎么办,你去张罗就好。” 茹诗将头一偏,笑道:“太太这话可不对,她到我们上官家来的第一个生日,冷淡了她,可不大好,我想该办一个盛大的生日party,请她的同学都来参加,她们可接受的是西方教育,搭戏台什么的,也未必欢喜,不如请一队西洋乐手,大家跳跳舞岂不好?” 思嘉点头同意,太太也道:“由你们大家办去吧。” 说到这里,沫嫣由外面嚷了进来,笑问:“既然是她过生日,就该订制好宴会上的晚礼服,这事儿又交给谁呢?” 茹诗望见睿凯已走进来,指他便道:“自然非他莫属了。” 睿凯并没听到她们的谈话,有些莫名其妙,因道:“大家都望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又做了什么祸事?” 太太正色道:“怡容的生日,你怎么记不得了,亏了你二嫂子提醒我,不然委屈了她,我可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