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袁峰却感觉丝毫没有倦意。昨天夜里的所见所闻,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最为瑰异的经历。对于这个世界构造多年的认知,逐渐分崩离析,不知再从何构建起。
今日再见到旭日东升,他不禁问自己,我眼中的太阳真是这太阳的本身吗?尔后他又低下头,环视四周朱红色的院墙,我看到的红色真的就是红吗?
“嘿,峰哥,发啥呆呢?”小肖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掌拍醒了沉思中的文艺小青年。
“小肖,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掌,拍死了未来的哲学家兼大思想家。”袁峰哀怨地转过头,明明人家刚才都濒临突破了,非要来个不长眼的。
“这么严重啊,小的知错了,愿受峰哥惩罚~”小肖歉意地笑笑,眨巴眨巴淳朴的眸子,正说着脸就往袁峰身上凑来。
袁峰见这乞怜小狗脸越靠越近,身子赶忙向右躲避,抢下小肖手里提着的两袋大馒头,扔下不正经三个字,向庙门跑去。
“诶,峰哥我和你开玩笑呢,别跑,我也没吃早饭…”
这两个幼稚鬼你追我赶,跑出小庙,空落落的肚子一路跟着咕噜咕噜高歌。傻劲儿终于耗完了,两人满头大汗地倒在青青的草坪上,哈哈大笑起来。
“峰哥,你今天起得挺早啊,我起来都没见着你。”
经小肖这么一提醒,好不容易清空的大脑又被昨晚的画面占满,那些无法用所知解释的一切又让他变得不畅快起来。
“我有些失眠,出来走了走。小肖,你说咱们看到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
小肖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懵,这可一点都不像峰哥的风格啊。他望了眼一脸惆怅的袁峰,想了想回答道:
“真不真实我不敢说,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前些年我们镇上有户富贵人家,生了个先天性失明的盲儿。因为家境富裕,生存也不成问题。后来小孩到了咿呀学语的年纪,镇上的学堂都不收,就请了个先生在家里教。
还好小孩其它器官都没有问题,平时就依靠特制的盲板来学习文字。后来学到颜色这个概念,小孩怎么都理解不了,于是这家人就张榜悬赏,只要有人能让盲儿学会分辨颜色,就能得到不菲酬劳。
镇里听到这个消息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果农拿着各色水果给小孩触摸;渔夫带着他泡在蓝蓝的大海里;厨师拉着他的手去感受赤焰的温度;
后来村里一个睿智的老者经过,嘲笑他们自己都搞不清什么是颜色,就敢当众出乖卖丑。三人一听,自然不服,这赤橙黄绿蓝靛紫哪个长了眼睛的不知道。
老者也不多言,随手指向窗外的一堵高墙,问大伙是什么颜色。在场的人看了看,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是蓝色,老者见状微微一笑,走向窗台,轻轻一推——俨然是一堵白墙。
众人哗然,原来墙壁前的窗是由蓝色玻璃制成的,所以连带着墙也看成了蓝色。大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老者有何用意。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老者徐徐开口:
根尘同源。缚脱无二。识性虚妄。犹如空花。
从出生起,人们就在学习世间所有事物的名称。会飞的叫鸟,会游的叫鱼,会动的叫兽。所以当我们看向事物表象时,对事物的认知也会随之升起,这称为能所一体,相既不离。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事物,不仅仅是事物本身,还连带着无法分离的事物认知。这盲儿既然看不见颜色,自然也生不起认知来。
而我们大众普遍的认知,是并不正确的。就像是一层有色玻璃,当你透过它看向世间时,能说所见的就是事物本身吗?
你说这是一堵墙,我推倒它;你说这是一堆砖,我敲碎它;你说这是一捧灰,我吹散它;你说这是啥?”
你说,这是啥?
袁峰枕着手臂,大口咬起馒头,心思却悠悠然然地飘到白云上,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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