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省的家在北机厂一个单身楼的二楼。
他的妻子原是718厂的临时工,他从槐庄调来阳湾后,他就把妻子弄到了北机厂的幼儿园。厂里给妻子分了一间房,后来他又通过熟人要了一间,现在家就安在这两间房里。一间是夫妻俩的卧室兼客厅,一间是灶房和儿子的卧室。白发省想有个家,他不能像有些老师一样把家就安在学校的房子里。
对北机厂这个家好长时间,白发省觉得挺好的。可自当了副校长以后,他就觉得这个家太小了,简直不是个家。不只房子不是自己的,连周围的环境都不属于自己。
在这个环境中没人在意他的地位变化,而他却要在意别人的变化。但现在他只能呆在这里,如同他必须听李广胜那些有所指的话一样,因为他不是校长,听不听不由他说了算。就像会议室那把李广胜坐的椅子,不论他人在不在,但那把椅子,那个位置要留着。
有回开例会时,李广胜说他来不了,让他主持。他无意间就坐在了李广胜的位置,占了那把椅子。会开到快完时,李广胜却来了。他往自己身边一站,自己倒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怎么办。
最后不由自主的给李广胜腾出了那把椅子,而紧挨着的椅子别人都坐着,白发省当时站在一旁很是尴尬。那会,他觉得大家都在笑他,他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被人发现似的。身边的尚军其给他让了,秋建平给尚军其让了,刘连舟给秋建平让了,看着就这么要一路让下去的样子,不知谁从后面拿了把椅子才没有再让下去。
白发省坐下后,看着一路让下去的情形想笑,但没有笑出来,只一脸铁青。李广胜让他继续讲,可他却不知说什么,就胡扯了几句,把话题给了李广胜,自己车黯然地坐下不出声。按理说,自己也当了多年的领导,应有些常识了,是不应有这样的失误。
白发省觉得自己已很少说话了,同李广胜没有多少话,就是同周连生也没有多少话了。按理他同周连生应亲近些,当年他俩同魏林科还是无话不谈的,可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能说了。
某个事,自己给周连生说了,周连生做了,不满意的李广胜不说自己只训周连生,搞得自己给周连生不敢说个啥。周连生也不太听自己的了,知道听了自己的挨训的机会就多,他有了事也就不太再问自己,而会直接去问李广胜。
可不问自己时,一个事没做,李广胜不说周连生却又说自己,该管的事不能管好。自己心里也就气周连生,大家的关系也就工作化,没事了相互间也不说个啥,也知说不了啥。各人就待在自己的房中不出来。可李广胜三天两头又不在,自己又是个副校长,好多事他不在了,还是要自己拿个主意。
就象上回教委来检查,等的时间有些长,可刘连舟不在,也没人知到哪去了,自己做主就把锁子砸了。他回来后,本想说说,可刘连舟一开口就说给校长办事去了。骂也就不能骂,就有意晾他几天,没想他给校长说了几句话,让李广胜居然说了那一通话。白发省知道这些话是说给他和周连生的。他想让自己明白,自己只是个副的,不是法人,不是最终的决策者,更不具有人事权。自己所能干的事全在李广胜怎么用自己,而且是个受气的主。
校长是没有具体事管的,具体的事都划在自己的名下,可自己远不是想怎么管就能管的了的。所以他想说自己总会找到说的理由。细想想,自己和别人在面对李广胜时是一样的,在李广胜的眼中自己这个副校长和别人也没啥不同。
把这心里的难受说给魏林科时,他劝自己不要急,有了机会后再说。白发省就这么等着那个机会的出现,何时一所学校是自己说了算呢?
白发省这么坐在厨房抽着烟,想着心事时,听见了敲门声。开了原来是妻子带了杨建设过来。他招呼了声,把杨建设让进了房子。
杨建设说,也没事,顺路就过来坐坐。白发省的妻子说,坐坐就坐坐么,干嘛提那么多东西。杨建设倒一笑说,到老领导这儿来总不能空手吧。杨建设是白发省当政教主任时提的干事,在白发省手下干了好几年,这次按理是应提他的,可提了尚军其,只把杨建设提成副主任,杨建设嘴上不说,心里是有怨气的。白发省看的明这点,可这事由不了自己。
杨建设爱到自己这儿来,今儿也不知他来了要说什么事。就问他有啥事么?杨建设倒说的随便,说,没啥事,就看看老领导。白发省说,可不能这么说了。杨建设一句老领导让白发省似有警觉,他知道李广胜是反感老领导老属下这种关系的,自己今后还是要注意。杨建设说,咋不是了么,白老师。白发省说,都是工作关系。
杨建设说,白老师这一向好像有心事,我就来坐坐。白发省看了杨建设一眼说,我能有啥心事,就是有点没劲儿,我还想看看医生。杨建设说,我也有点没劲,累点也没啥,就是不舒服。现在周主任天天让我蹲班,我哪也去不了。白发省说,蹲就蹲么,不是还有个常宝平么。杨建设说,宝平也好,就是周主任当我面说个事,我又不好意思转身就给宝平说。而有些事,周主任只给宝平一说,我反不知道教务处的事,有时觉得有没有自己这个副主任都行。白发省知道这是给自己说话,就说,可不能这么说,你这副主任不是谁给的,是一级组织安排的,也是个领导。领导就要有个领导样,别想的那么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要沉住气,没事了可以转转,不可把情绪挂在脸上,更不能因情绪影响了工作。
杨建设说,这他知道。又说他想给周主任说一下把教务处的工作梳理梳理,那些事他管,那些事周主任管,大家心里有个谱。不要搞的什么好像都可以管什么又管不了。白发省听了杨建设这么说,倒有了同病的味道,自己这个副校长何尝不是这样。就说,副职就是这样,协助一把手工作的。周主任是教务处的负责人,即使有分工,最终要问责还是他的,也就怪不得他啥事都要过问,都又似不管。你还是要积极协助,不过简单的分工还是要有的,现在学校不比当年了,学生多了,班级多了,教师多了,事也就多了,不是什么事周主任都能操上心的。我下来给周主任说说,做个简单的分工还是应该的。
白发省这么给杨建设说时,心里倒笑自己,可在杨建设面上不能让他感到自己这个副校长也是个摆设一样。杨建设听了倒似感激的说,这感情好,我看周主任一天到晚也不高兴似的,我又不好问。白发省说,他没事,当个领导就那样,总心事沉沉的。不过事也确实多,让人烦。两人正说时,听见有人敲门,杨建设过去开了。见是刘连舟站在门外,两人倒有些愣。
白发省说,是连舟呀,快进来。刘连舟也就进来了,说,杨主任也在。我老说来看看我老师的,总是个穷忙,今儿个倒有空就来了。白发省说,看什么看,不是天天见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