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没有动静。
睡得这么死。
他笑了,摇摇头,便没有再敲了。
刚一转身,却见堂屋门口趴着仨小脑袋。
见他望过来,仨小脑袋顿时吓得一缩,但随即又犹犹豫豫地伸回来。
最大那个女孩鼓起勇气道:“姐姐出去了,让我们好好看家。”
傅霜知蹙眉。
“出去了,还未回来?”
他知道鹿野会出去,毕竟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临出门前,她还让他又给她化了妆,改了眉眼,显然还想出门。
但——
即便出门,这会儿怎么也该回来了。
傅霜知的心陡然狂跳起来。
他忽然大踏步往外走。
三个孩子吓一跳,急忙让开。
傅霜知几乎是用跑的速度走向院门。
却在刚走到天井处,便听到院门轻轻一声响。
一个身影沐浴着夜色照进院子里。
看见正朝院门跑来的傅霜知,对方显然吓了一跳,身形顿时顿住。
傅霜知却已经顾不上了,一个箭步上前,就将人拥入了怀里。
“怎么回来的这么——”
“晚”字还未出口,话声便是一顿。
因为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味。
——血腥味。
鹿野尴尬地挠挠头,试图掩饰:“就……遇到一点事,耽搁了,哎呀你先别抱我,我身上脏。”
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傅霜知却不放。
他抱着她,听着自己胸腔下的那颗心渐渐平定下来。
闭上眼,眼里的惊讶便消失无踪。
他笑道:
“没事,我也不干净。”
说着,便拥着她往院里走。
“哎,关门关门!”鹿野还记着院门还没关呢,急忙喊道。
但此时,三个孩子里那女孩儿已经机灵地跑上来,踮起脚把院门关上了,然后,又快速跑到那两个男孩身边,见两个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鹿野两人,顿时摆出姐姐的架子道:“你们不要看,哥哥姐姐在亲热,我们是小孩子,我娘说了,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说着,麻溜儿地伸出小手,把俩男孩的眼睛就给遮住了。
鹿野:……
这小孩儿姐,懂的是不是太多了?!
终于打发了三个孩子去睡觉,鹿野也洗了澡,洗去脸上的妆容,却见傅霜知就正正坐在她房里,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她便知道,自己干的事儿八成瞒不住了。
虽然她本来也没怎么想瞒。
就是——
“……抱歉。”她磨磨蹭蹭地站到了他面前,像做错事跟老师罚站的小孩儿。
“我……恐怕不能像你说的那样。”
“一直走在阳光下了。”
明明是他白天才说过的话,明明她也理解他的用心,但转眼,她就违背了他的期望。
傅霜知没有说话,指了指旁边跟他紧挨着的胡凳,示意她坐下。
鹿野便坐下。
傅霜知叹了口气,随即,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布巾,放在她脑袋上,轻轻地擦她湿漉漉的发。
鹿野没想到他是为了给自己擦头发,一时有些懵地看着他。
傅霜知依旧不说话,只小心细致地擦拭着。
她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水汽,长长的发结成缕儿,尾端还在滴水,他便一缕一缕地擦,将每一缕发都擦地微微潮湿,不再滴水,才终于放下了布巾。
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等彻底干了再睡,不然小心头痛。”
鹿野点头如捣蒜。
傅霜知这才笑了,然后,伸出手。
又将人拥入了怀里。
“没关系,不能也无妨。”他说。
鹿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回应她刚才的那句抱歉。
她闷闷应了一声。
“你不问我做了什么吗?”
“那你做了什么?”
鹿野:……
“我可以不说吗?”
“可以,我会自己查。”
鹿野:……
“我杀了那个丁大爷和他娘。”
傅霜知没一点意外的样子,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她湿润的发,“嗯?”
鹿野便解释。
“我先是去了通泉县,看了那里的情况,搜集了县令和当地豪绅克扣赈济粮,并意图逼迫流民卖身为奴的证据——我没有动证据,只是记住了位置,准备其他地方也查清了再一窝端了他们。回来时,我又去了趟人市,在那里又碰到姓丁的和他娘,他们买了十个孩子,我跟着他们,在路上,那姓丁的就把两个孩子带进了马车,然后,我听到了哭声……”
“然后。”
“我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了。”
鹿野低下头。
“我知道我应该用更聪明更合乎规矩的法子,但是——”
“那两个孩子,等不到那样的法子。”
哪怕她再迟一步,那两个孩子都将遭受无法挽回的伤害。
所以,她虽然有些忐忑,却丝毫不后悔。
再来一次,她依旧会那样做。
只是她也知道,在京城杀人跟在北地可不一样,尤其还是跟二皇子有关系的人。
所以虽然不后悔,却到底有些忐忑。
“然后呢?”傅霜知没有对她的做法做出评价,只是继续追问,“那些孩子你没有带来?还有随行的奴仆呢?”
既然有马车,又有那丁奶娘一起,随行的自然还有奴仆。
“那些孩子还在那里,我把他们打晕了,还有那些奴仆,都晕了或者伤了。”
顿了顿,鹿野又说。
“我还把他们身上的钱全搜刮了,做出拦路抢劫的模样来,不过……恐怕骗不过人。”
毕竟是临时起意,那些奴仆又多半看到了她只一个人,而且她也没舍得对那些孩子下重手。
拦路抢劫的人哪里会这么有轻重,还对孩子特意手下留情。
因此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定然骗不过有心人。
傅霜知却笑了,揉了揉她脑袋。
“嗯,做地不错嘛,还知道遮掩。”
鹿野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