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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谢却荼蘼花事了

夜空如墨,无星无月。骆王宫中,青墙碧瓦只余玄影,远望而去,漆黑轮廓如仰天而啸的厉兽,巍峨之中,竟是带了几分狰狞。  一袭黑衣斗篷出现在青石道路上,生怕被人发现了踪迹,疾行的脚步既轻且快。前方蓦然有庄整步伐声响起,掺杂其中的,还有兵甲撞击的铿然声。心知是宫中巡夜的兵士,她连忙躲进角落的阴影里,紧紧屏住呼吸。待听得脚步声渐远,方才松了口气。  出了王宫,沿着笔直的城街一直走,不多久便有一府邸出现在视线里。门庭高大,亮漆朱门,巨大匾额悬于正中,上有“明府”二字,字迹洒然而苍劲,凤飞之中,竟隐隐有龙跃之势。  龙凤呈祥。这块匾额是骆王与明氏大婚时所书,乃是骆子彦亲笔。当年还是太子的他,为拉拢明家势力,迎娶了前任镇国公的嫡女,为表寸心,不惜抚龙逆鳞,亲提匾额相赠。明家百年世袭,满门权贵,世代家主早已不将骆国国君放于眼里。看似触怒龙颜的疯狂之举,却使镇国公大悦,觉得寻到了同谋之人,当下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亲手置办嫁妆万金,将女儿风光大嫁。  风帽下的女子抬眸,望着高悬其上的匾额,想起从族里长者口中听来的往事,心绪难平。  世袭之位,历代只有一人能得。得者一生荣华,而失其者,便成为得者身上的一根刺,作为潜在的隐患被无情残蚀,直至最后消磨殆尽,彻底拔除。  尊荣的背后,却是隐藏了无数不堪与争夺,她不禁叹息。不敢多做停留,她转进小路,行至侧门前站定。  相比于正门的崭新巍峨,这扇小门却是陈旧许多。她抬手轻扣门扉,长三声,短三声,错落有致。不多时,门吱呀而开,守门的老者一见是她,放下心来,将她带进院落。  “怎么样了?”虽属明家宅邸的范围,院落却苍凉而破败,因常年无人打理,杂草已没至小腿,女子穿行其中,担忧问道:“前些时日不是有所缓解了吗,怎又突然严重了?”  “老奴也有所不知。”老者皱着眉头道,“二公子的病情本一直稳定,可自从姑娘入宫任职,便日益加重,昨日更是神智不清,连饭食也吃不下,只能勉强进些水。”  “自我入宫之后?”那名女子问道,心下猛地一沉。   “是啊!”未察觉出端倪,老者只顾一味焦急,“姑娘快去看看吧,昨日公子一直唤着你的名字呢!”  言谈之间,女子已经猜测到了什么,心里越发沉重,不再多言,径直向卧房的方向走去。  推开房门,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房中黑寂一片,她不敢点灯,顺着记忆摸索着行至榻前。身为精通百织法的绣娘,能在一针大小的位置绣足百针而不凌乱,目力自然极好。借着从破碎窗纸中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她足以看清榻上那张惨白的病容。  “二表哥。”她轻轻唤道,凝视那张苍白的容颜,声音竟是带着些许哽咽。  听到有人唤他,榻上的人缓缓醒来,只看得一眼,便又重新合上了眸,带着万分不屑。  “二表哥?哼······”他低低开口,自嘲般冷冷笑道,“不要叫我二表哥。镇国公一直只有明铮一个儿子,你何尝听说,明府还有一个叫明程的二公子?”  “程表哥,”听他如此,女子越发伤心,“你不要这样说······”  “不这样说还能怎样说?咳咳!”因为激动,榻上的男子微微咳了起来,待气息平稳,漠然转过头去,“君上将你安置宫中,是有意庇护于你。你人又聪明,故意装作对刺杀之事浑然不知,王后定不会再派人除你。深宫虽然险恶,你却能独善其身。如此,你又何必再跟着我?”  “走吧。”他叹了口气,缓缓道,“除了牵累,我不能给你什么。走吧,回宫里去,好好活着,不要再来找我。”  “我不要!”泪水滚滚而落,女子啜泣着道,“我不要离开你,明明是我牵累了你,你休得骗我!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入宫,大公子怕你借此得势,才变本加厉地害你,尽快除掉你,是也不是?你说······你说!”  “那又如何?”反问之中已道出答案,听她哭了起来,明程重新睁开眼,隐约看到她满面泪痕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逢春,这不怪你,你无须自责。可你若再与我有任何牵扯,我就只会害了你。”  语罢凑到女子耳边,低低说着什么。他声音极轻,可每一个字在明逢春听来,却如晴天霹雳迎头击下。她满面的难以置信,怔怔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能去!”许久,她回过神来,疯狂抓住明程衣袖,不顾一切地哭喊,“你不能去!加害王室族人,是要被治罪的!大公子说服镇国公让你来做此事,是有意借君上之手除你。若君上真动了杀心,连镇国公也无法保你!”  “他本来就不想保我。”相比于明逢春的失态,明程却平静得多,将她揽入怀中安抚,缓缓开口,“逢春,你来芜城已有些时日,坊间流传的秘闻,想必也听说了吧?”  “当年君上为争王位,不惜舍弃所爱,迎娶明家女为妻。父亲也是一样,名门嫡女与风尘之人,在权势面前,那个更为重要?而她们的孩子,保哪个,舍哪个,自是不用多说。”  “我的生母,是当年他从青楼带回来的。沦落红尘,卑贱至极。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玩物。若非有了身孕,他也不会纳我母亲为妾。”黑暗中,明程的眼里现出了看尽炎凉的悲怆与憎恨,“色衰则爱迟,如今母亲姿容不再,又处处受正室母子打压,这种事情,我纵使不愿,又能如何?”  “逢春,我没有选择。”他静静垂首,想借着微光看清怀中的女子,奈何因为生病视线模糊,不禁苦笑,“王室与明家已势成水火,又有梦华从中挑唆,萧蔷之乱,只是时日的问题。你在宫中,只需做好分内之事,莫要干涉其中。忘掉我,忘掉与明家有关的一切,不要再来找我。”  “我不要······”明逢春呜咽地道,抱着明程腰际的手越发紧了紧,“我不要······”  “走!”感到那双手臂的坚定,明程狠下心来,用尽所有力气将她推开,“滚!你滚!我已经厌倦你了,休得再来烦我!滚!”  明逢春愣了愣,怔怔看着他。许久,她缓缓起身,默默向房门走去。  明程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以为她终是下了决心离开,暗自舒了口气,眼中溢满伤然与不舍。不料明逢春走到门口,却蓦地停住了。  “程表哥,”她回眸,深深看了明程最后一眼,正对上那双满是哀愁的眸子,千言万语终是无法说出口,只是嘱咐了句,“你自己保重。”  语罢不再停留,迈出房门,径自离开。    “二公子,”房间重新陷入沉寂,不久之后,又有一人走了进来,却是那守门的老者,“逢春姑娘为公子做了身衣服,让老奴转交给公子。”  明程闻言,缓缓起身,让老者点了灯。一切终于清晰,烛灯下男子的容颜,竟是颇为清秀,因为病弱,苍白的面颊称得薄唇越发红润,如点了朱砂一般,竟是带着一抹艳丽。  “荼蘼花,”抚摸着领口袖口的百织纹样,他笑了笑,“谢却荼蘼,花事皆了。看来,一切终究要归于寂静,不过早晚之别罢了。”    因那日遇刺之事,幽兰苑的戒备严密了许多。骆王加派兵士守在院墙外,十步一人,轮流看值,不敢有任何松懈。  气氛压抑而凝滞,却终是在苑囿之外。幽兰苑内,多日来都处于“浩劫”之后的暂时平静中,加之吟曦公主因为受伤虚弱,每日酉时便歇下了,怕扰其休息,苑中的一切,也随之尽早陷入了宁静。  万籁俱寂,黑夜显得尤为漫长。房间的灯火依次熄灭,尚宫的住处,却彻夜通明。玄色衣装的男子坐在榻前,在窗上投出俊儒的轮廓,静静端详着榻上熟睡的人,一动不动,只余平澜无波的眼底深处不时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情愫,在寂静中隐约闪烁。  抬手,想要抚摸女子端庄的面颊,却与之前多次一样,手停在半空,又默默放了下来。他自幼偏好刀剑之物,少时便在军中历练,外表性情纵然儒雅,与兵士待得久了,却养成了雷厉果决的行事风格。可每当这个时候,他竟是一改以往的翩翩从容,开始踌躇不决。明明日思夜想,却始终不敢承认。静柔端稳的容颜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远得令他无法碰触。  榻上的女子动了动,发出不安的呢喃。知道她是感到了不适,方铭墨心中一紧,手再度伸了过去。  只是试一下还发不发热。他自欺欺人地想着,手终于探上女子额头,女子却不合时宜地缓缓睁开了双眸。  “你怎么在这里?”一连几日昏昏沉沉,终于清醒,却见他出现在自己房间里,迟凝幽眼神一变,声音冷冷地问道。  “几日前你被宫人欺负,我救下了你,将你抱回来了。”对于她的横眉而视,方铭墨似不在意一般,自顾伸手将她扶起,指尖触碰到肩头的一刻,却见迟凝幽触电一般向旁闪躲开去。  “救下我?”她冷笑,言语讥诮,充满了浓浓的不屑,“明明是你怕暴露自己,不想让风荷苑的宫人看到,便远远站在一旁,待她们打得累了,走远了,才将我抱进来。方统领,我说得可对?”  那日忍受着芷薇一众人等的欺侮,她于意识消散前看到了方铭墨的身影,那个男子隐于对面角落处,眼睁睁看着,就那样眼睁睁看着,看着她被凌骂欺打而不上前。当时她也奇怪为何他会出现在那里,现下看来,却并非幻影。  “那日你负气而走,我怕你冲动之下闯出事来,便隐于幽兰苑里,暗中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结果竟看到你被人欺负。”心中所想被她说中,方铭墨无言以对,只好另寻话端,“后来我打听到了,那芷薇是风荷苑的尚宫,和她的主子一样,在宫里向来盛气凌人。那种人若处处针对你,你定是受了不少苦。”  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怜悯。他起身走到铜盆旁,将布巾从热水里拿出,拧干。又回到榻旁坐下,挽起迟凝幽的衣袖,想要帮她热敷腕上的瘀伤,女子手臂却徒然向后一缩,欲要将手从对方手中抽出。  “别动!”最后一丝耐性消散全无,方铭墨微带恼怒地喝道,右手握得更紧,不让她有丝毫动弹,“又是伤又是病的,再不好好治,我也没法救你!”  热巾敷上伤处,淤血一点点化开,不久之后,疼痛也有所缓解。迟凝幽垂首看去,却见那双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因被热水烫过而变得通红,却仍拿着热巾不放,心下顿时便是一软。  “我自己来就好。”她默默地道,伸过另一只手想要拿过热巾,却被方铭墨止住。  “说了别动!”他再次喝道,神情变得越发不耐,声音低沉,“布巾太热,会烫到手的。”  他是怕自己被烫到?  迟凝幽鼻子一酸,泪水渐渐盈睫,眼帘翕合间,直如翦水一般。  “坐近一些。”失神时,却听方铭墨的声音重新响起,“你还在发热,把脸擦一擦,会好受些。”  迟凝幽依言坐过去。谁知刚一离开倚靠的床榻,身子便因虚弱顿时一晃,一个支持不住,竟一头栽进方铭墨怀里。  感到那个笔直的身子猛地一僵。迟凝幽偷偷抬眼看去,只见男子翩翩儒雅的面庞上,森冷的双眸之中,那种情愫越发难以抑制,短短几瞬,已直欲喷薄而出。  并不觉得尴尬,她静静待在他的怀中,等待着什么。许久,肩头蓦地一紧,却是方铭墨终于抬手,将她环住。  面颊轻触男子衣衫,前襟笔挺,衣料却柔软舒适,散发着淡淡墨香,令她一时沉醉。  “铭墨,”见时机成熟,迟凝幽轻轻地道,“我们走吧。”  “去哪里?”  “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待在这里。”她静静抬头,“离开骆国,也不要回帝都,只要是远离纷争的地方,都好。”  心底的夙愿终于道出,她不免紧张,手心微微捏了把冷汗。  “不,”良久,他吐出一字,语气虽缓,却尤为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憧憬越是美好,消弭破碎时,便越发凄惘。纵然明白这个道理,听到那个字时,迟凝幽心下却还是禁不住地一沉。当下从男子怀中挣脱:“为什么?”  “柳靖琰思念旧人过甚,心智大乱,性情变得越发残暴。”方铭墨缓缓解释,“如今梦华民心已然不稳,正是绝佳的机会。我只需等待,等待梦华国力耗竭,大厦将倾的那刻,趁机起反,必能夺得一切。到时莫说没有纷争之地,山河天地,浩渺万里,你都可与我共赏······”  “我不在乎这些!”迟凝幽反驳道,语气甚为激烈,“什么天下,什么江山,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你!”  “你不想报仇了么?”方铭墨用力钳住女子双肩,俯下身来,让两人视线平齐,定定看着她,“当初灭了迟家的人,现下正在梦华皇宫的龙椅上贪图享乐!迟家上下二百余人,你难道想让们白白枉死?”  “还记得迟家覆灭的那晚,我对你说的话么?”方铭墨继续劝道,“一旦触及权势,不努力向上爬,等着你的,就只有死。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梦华也好,骆国也罢,如今你我涉世已深,再想抽身已是不及。若是这样,你还要与我离开么?”  “那我宁愿······和你一起死。”迟凝幽静默垂首,半晌,低低道了一句。  “当初在梦华,你有意与我结识。若你寻的,是个与你粉身碎骨之人,除了凝幽,世上便再无一人;若你寻的,是个与你揽尽山河之人,那我只能说,你寻错了人。”迟凝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内心仅剩的一丝期望彻底泯灭,这样的一番话,便算是决裂了。  她背对着他,暗暗留意着身后之人的动静。许久,只听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最终闻得门扉开启的声音,又很快掩上,将那人的最后一点声息无情斩断,迅速得没有一丝迟疑,像极了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更深夜重。寂静之中,女子的容颜上,有泪无声划落,滴在指尖,亦无声。  她就这般坐于沉寂之中,失了魂般静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房门重新打开,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来的那个人,不是他。而他,不会再回来。  “迟姑娘,”那人躬身,语气颇为郑重,“我家宫主有请。”  “走吧。”既不能挽留,便亲手毁了他的一切。再回头时,端淑的女子眼中已满是决绝,“带路。”  谢却荼蘼花事了。蝉鸣凄凄,寒露深深,烟畔瘦骨不禁秋。  凋尽芳芜叶归根。枯草哀哀,凉凄飒飒,负得伊人总成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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