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领着许妍去的地方,是市里的一家酒吧,装修倒是不错,走进里面,室内的灯光特意调得比较暗,五颜六色的光束从天花板上投下,将宁远的脸笼罩在明明灭灭的光斑下。 他如今的穿着太过学生气,进酒吧时还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一下,直到宁远说出“红玉”这个名字时,才被人客客气气地请进了里面的套间中。 “红玉是化名。”在等待那个女人到来的间隙,宁远这么解释,“这家酒吧的老板很有背景,基本没有人敢在这里生事,所以一些做特殊生意的女人会在这里留个名,要是有顾客上门,她们可以优先挑选。” 许妍看了他一眼:“你的路子……很广啊。” 宁远羞涩一笑,谦虚道:“生计所需罢了。” 这话立刻便惹来了许妍的大力夸赞,不过许妍边夸,一边却想到了宁远的身世。 宁秀云死于车祸之后,宁远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失去了踪迹,他到底是怎么走上骗子这条路的,没有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变换了无数个身份后,宁远的人脉之广,已经远超许妍的想象了。 那个名叫红玉的女人在十多分钟后姗姗来迟,看到她的第一眼,许妍便问:“等会……你成年了吗?” 不怪许妍惊讶,这个红玉的容貌十分具有少女感,即便上了妆,也掩盖不了这种气息,若非她穿着一身高叉旗袍,手里还攥着根烟,许妍会以为她是误闯进来的学生妹。 “放心,我都二十有五了,不过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差人去弄一张未成年的假身份/证。”红玉施施然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吐着烟圈,望着许妍说,“那么惊讶做什么,不是你们放了话,指明要那种看上去像十七八岁少女的吗?” 闻言,许妍转头去看宁远,人是他找的,要求自然也是他提的。许妍悄悄冲着他眨眨眼,用眼神无声地传达着疑问:原来邵正民那老头子好这一口? 宁远垂下眸,镜片遮挡住了他眸底的寒芒。 他当然知道邵正民挑女人的爱好了……毕竟他的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人虽然是宁远介绍的,但女人间的谈话他却插不上嘴,许妍探了一下红玉的底子,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将邵正民的照片递了过去,说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红玉看了一眼,立刻笑起来:“怎么不认得,南城风云人物啊,我的姐妹里有不少试过接近他,可惜得手的不多,他老婆可厉害了,他和我们这些人大多都是露水情缘,想保持长期关系?除非不怕得罪那个邵夫人。” 许妍点了点照片,沉吟道:“你知道邵正民在商界的影响力,有多少人想要跟他攀关系,可惜连话都说不上……” 她适时停住,看向红玉。 红玉不愧是左右逢源的人物,一点就通:“明白,你是想让我搭上邵正民这条线,然后适时帮你们提上一嘴,是吧?” 许妍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我也不过是个传话的。你不需多说,只要记得,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而机会,是二少给你的——攀上邵正民,哪怕是从他指缝里抠下一点,也足够你后半生无忧了,你这么年轻,也不想一辈子都在这滩泥水里混吧?” 红玉忙点头,但她心里暗自琢磨,不对呀,这人刚提到二少? 邵正民的小儿子邵文嘉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可太出名了,花花公子游戏人间,邵正民早几年已经放过话说属意大儿子为继承人了,现在这个二少又安排女人接近他爸,意图吹吹枕边风,难不成其实这二少并未对继承权死心?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红玉瞬间打起精神,她点点头道:“我晓得要怎么做。” 许妍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我听说,干你们这一行的,对于雇主的信息是绝对保密的……” 红玉保证:“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二少,今晚来找我的,不是您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就这么谈妥了。 从头到尾,宁远都只乖乖地端坐在沙发上,他的目光落在许妍身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许妍的侧脸,在包厢暖黄色灯光的烘托下,那张艳丽的脸也柔化了不少。 他听着许妍话里藏锋,三两句话就误导了红玉,将锅推到了邵文嘉头上,不知不觉的,嘴角扯出一丝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 很聪明的女人,并且学以致用,他只是示范过一次,许妍就能举一反三了,想来他不用担心许妍以后会被邵家的人欺负,哪怕将来他不在了…… 宁远敛了敛眸,他想,或许他要重新评估一下许妍的定位了,许妍的聪慧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枚棋子所需的范围,也许换一个称呼会更好。 ——比如共犯,他就觉得很合适。 【叮咚,恭喜您,宁远的甜度值上升10%。】 乍一听见系统的提示音,许妍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发生了什么?怎么不打招呼就涨了这么多? 许妍觉得她还是不懂那个小妖精脑子里在想什么。 另一边,红玉借口还有事,提出了告辞,走前还给他们叫了酒:“两位慢用,今晚就全记到我账上。” 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干得成功,她或许可以离开这里,换个地方重新生活,所以红玉对待许妍二人十分客气。 见红玉离开,后脚宁远就站起身,说是要去一下洗手间——但他走出包厢后,便直直地朝红玉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很快就将红玉堵在了一个无人的走廊上。 “先生?”红玉虽疑惑,却还是笑得很热切,只以为这个一直沉默的男人有什么话要嘱咐。 宁远俯视着她,慢慢地勾起笑,但那丝微笑却显得异常凉薄,叫人心里发寒。宁远轻声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个月了吧?” 红玉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就想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但强自按捺下了这股冲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喏喏着。 “上月二十九号,南城市一医院,还需要我继续提醒你吗?”宁远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他仅仅是站着不动,那种锋芒毕露的气势都压得红玉有点喘不过气来。 此时的宁远,哪里还有半分羞涩小侦探的影子? 红玉身子晃了晃,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她心中慌得不行,怎么会……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孩子是意外怀上的,孩子的父亲是她其中一个客户,但那个客户明确说了绝对不会负责,叫红玉去把胎打了,可是红玉却有点犹豫。她早些年太野,身子伤透了,医生说这一胎要是打掉,不但会使她元气大伤,可能今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这一犹豫,就拖到了现在,但红玉没想过会被宁远发现!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相反,我希望你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似乎很清楚红玉的情况,望见她脸上的惊惧,宁远慢条斯理道,“他以后……会成为邵正民的孩子。” “你!”红玉不笨,很快就想通了,但正是因为明白宁远要做什么,她才更怕,“你就不怕……” 这种事,验一下DNA就全完了! “既然我能让你去做,便是有把握的。”宁远的语速一慢,声音就会显得特别温柔,不带一点锋芒,“你真的以为我找上你,仅仅是因为你的外貌符合条件么?你流产过这么多次,每一胎都是和不同的恩客,你不会希望这些事人尽皆知吧?” 宁远离开的时候,红玉望着他修长的背影,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好可怕……她回想起刚才包厢里,这个男人坐在许妍身边时那温顺内敛的模样,只觉心头涌上一股寒意。 宁远回到包厢里,发现许妍已经喝上酒了。 他瞄了一眼许妍面前的酒瓶,嗯,是最贵的牌子,还真是会挑。 但是许妍似乎对酒精没什么抵抗力,只一杯下去,她便脸色酡红,眼神涣散了,但她也不发酒疯,见宁远走近,就只是仰起头呆呆地笑。 “喝醉了就回家去吧。”宁远盯着她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在许妍越来越痴楞的笑容下败下阵来,握着她的手,将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只是刚迈出酒吧,许妍就闹了:“我要去医院……今天还没有去看晴晴……” 她得寸进尺地拽着宁远的胳膊,似乎宁远不答应,她就不肯放手。许妍这一闹,吸引了街上的一些视线,宁远感觉到别人投注过来的好奇目光,突然生出后悔的感觉。 早知道就把她扔包厢里算了。 但最后,宁远还是将许妍送到了江以晴的病房里。江以晴躺在病床上,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若不是胸口浅浅的起伏,她身上几乎没有一点生气。 到了江以晴床边,许妍终于安静了,她甚至细心地给江以晴掖好被子,然后慢慢地跪坐在了床边,握住妹妹的手,将脑袋倚在枕头边,闭上眼小声嘟哝:“晴晴,姐姐在……” 宁远站在后面望着她的举动,病房里没有开灯,唯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勉强能看清人的轮廓。 宁远的眼神比月光更要冰凉。 可是过了一会,他却上前两步,俯身抱起坐在地板上的许妍,将她塞进了江以晴的被窝中。安置好许妍,宁远刚要抽回手,却被许妍下意识一把抓住,似乎对这个骚扰自己睡眠的东西很不满,许妍将侧脸贴在宁远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 宁远触电般将手拽了出来。 “……”怔怔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宁远退后一步,刚要转身离开,喉咙里却漫上一股难耐的痒意,他连忙捂住嘴,却止不住仿佛无休止的咳嗽。 似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宁远极力将动静压下去,等终于挨过这一阵,他松开捂嘴的手,掌心平摊,借着窗外的月光,能清晰看见那一滩鲜红刺眼的血迹。 但宁远却若无其事,冷静地将血擦干净,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有一丝动摇。 ……他的时间,不多了。 与此同时,床上背对着他的许妍睫毛一颤,慢慢睁开眼,眼底清明,并无醉意。 【宁远甜度值,上升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