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字脸统领被张崇义一刀重创,张崇义也不好过,虽说局面上他是大获全胜,但那人的内功和手腕力量均非泛泛,震的他弯刀差点脱手甩出,胸口更是气血翻涌。
尤其是此人气息绵长渊深,运气法门明显是久经沙场的路数,绝非江湖中人。再加上六人联手攻敌的煌煌刀阵,张崇义笃定这伙人就是幽州派来的悍将,只恨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幽州方面,他虽在蓟州大营历练多年,但多在斥候营里厮混,熟悉的都是各路斥候,与步兵、骑兵、弓箭兵等营虽说也有交往,却大都是泛泛之交,熟络的没有几个。
除了蓟州大营,幽州还有他从未涉足的辽东大营。父亲、哥哥和姐姐暗中掌控的亲卫死士,更是连他都没有接触的禁区。
对方就算是幽州方面的部将,不认识他也在情理之中,不相信他的身份更是无可厚非。
如此一来,怎么收场?对方是不死不休,难道要拼个你死我活?要么把来人全部杀光,要么被对方杀死?
国字脸头领缓了一口气后,左手向前一摇,二十余人一声不吭,如狼似虎持刀杀来。
张崇义使不惯双刀,将左手刀顺势朝着最近一人掷出。
那人挥刀荡开,却被他浑厚的内力带的倒退数步,弯刀差点松手,一口鲜血涌到喉咙,就差没喷出来,顿时满脸骇然。
他右手握着弯刀与二十余人斗在一起。
这些人的武功几乎处于武秀中阶水准,个别是武秀高阶,那个带头的国字脸应该在气胜初阶以上。
以他的武功,毫无顾忌放开手脚搏杀,除了国字脸不好说,其他人都有把握一刀斩杀,一百刀之内,所有人全部毙命。
可是偏偏一个都不能杀,这些忠心耿耿的部将不远千里奔袭而来,为的是帮他张家截杀敌人抢回秘册,要是死在或者伤在他张崇义手里,他良心何安?
只见他将风雷枪法的枪意寓于弯刀之上,不停地直刺、横挑,时而左遮右挡,时而侧身避让,时而当头虚劈,时而掠出包围圈,但很快又被对方围住。
五十余招后,他的刀法越使越得心应手,浑厚的内力慢慢喷涌出来,刀锋上的凌厉气势有增不减,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那些人虽然前赴后继向前冲,却已难以靠近他五尺之内。
他本想将对方先行打倒慑服,再来跟对方好好说道说道,尽管出掌重伤了几个,然而那些受伤的人毫无惧意,反而悍不畏死往前冲。
这般缚手缚脚的打法,动起手来自然吃亏,根本就是立于必败之地。
他心里暗暗叫苦,不知该如何收场。如果只是他孤身一人,他大可以爽快地夺路而逃,这些人想要留下他,做梦吧。如今身后还有两个弱女子,他焉能独自逃窜?
交手一百招后,在旁观战兼总指挥的国字脸头领忽地纵声道:“全部住手。”
这些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将士,虽在搏命酣斗之中,得令却能立刻撤出战圈,飘然后退数步,只是依然将黑着一张脸的张崇义围在垓心。
那国字脸头领收起弯刀,迅速向前右膝跪倒在地,抱拳恭恭敬敬道:“末将公输寒,参见四公子。”其余诸人见状立刻跪下行礼。
张崇义一脸无奈道:“你现在肯定相信我的身份了?”
那公输寒神色不变,压低声音道:“还请四公子恕罪,末将等人奉大将军密令悄然南下,委实是身负重要军务,事关重大,由于害怕被各地官兵识破身份,行事不免谨慎了些。
适才公子自报家门,末将疑心是奸人设下圈套,引我入彀,故而不敢相认。
后来见公子手中拿的虽然是弯刀,所使刀法全然是枪法所化,内里隐藏着最正宗的张家风雷枪意,而且是精微深奥的顺风雷之势。
风雷枪法乃张家嫡传枪法,末将日前听大将军提起过,即便是在张家,目前能够将枪法练至顺风雷之势的,只有大将军、虎威将军和四公子三个人。
再者以公子的盖世武功,如果不是自己人,这些弟兄恐怕都已成了刀下亡魂。他们刀刀痛下杀手,公子却处处手下留情,末将这才相信四公子的说辞。”
张崇义表情稍微缓和,收起弯刀点头道:“身在险地,谨慎自然是应该的,你们都起来吧,你们是哪个大营的?为什么我一个都不认识?”
众人闻令起身,纷纷将弯刀收入鞘中。
公输寒走到张崇义身旁,小声道:“启禀公子,我等既不属于蓟州大营,也不属于辽东大营,而是隶属大将军府直辖的游隼营,末将公输寒,现任游击将军。”
张崇义打趣道:“原来是我老爹最重视的游隼营,我那小气的老爹,一直把你们游隼营当宝贝一样珍藏着,连我们这些做子女的都不让碰。”
众人开怀大笑,平素不苟笑容的公输寒,勉强挤出和煦微笑,淡淡道:“公子说笑了,游隼营职责特殊,平日里都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不能随意抛头露面。”
张崇义掏出那本册子,放在手里拍了拍,肃然道:“这次你们南下的任务,是不是夺回这本册子?”
众人神情一凛,齐齐盯着册子,公输寒一脸沉痛道:
“公子一语中的,这次我们大举南下,就是为了这本册子。但不是要抢回去,大将军给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销毁册子,杀死所有接触过册子的人,不能让册子里的内容泄露出去。
为了完成任务,这次游隼营可谓损失惨重,两百多名弟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就剩下我们这些人。”
张崇义倒吸凉气,深深皱眉道:“怎么会这么惨?对方高手很多吗?”
公输寒黯然道:“何止是很多,这次朝廷当真是下了血本,为了接应和掩护偷册子的人,前后共派了一百多名武英阁高手。
我们既要追偷册子的人,沿途又要和朝廷鹰犬斗智斗勇,步步艰辛。
好在皇天不辜负有心人,终于在这里将他截住,让他死在公子手里。”
张崇义徐徐走到被他拍死的那具尸体旁,指着尸体道:“就是他偷的册子?他是什么人?”
公输寒摇头道:“偷册子的人不是他,而是大将军府的一名师爷,好像叫什么雷师爷。这人应该是接应他的朝廷鹰犬,具体身份尚未确认。”
张崇义讶异道:“雷文理?怎么会是他?”
公输寒道:“公子知道他?”
张崇义阴沉着脸道:“自然认识,镇北大将军府的人,我怎么会不认识。雷文理在张家兢兢业业做了三十年,小时候还教我写过字,怎么会是朝廷的鹰犬?有没有弄错?”
公输寒平静地道:“末将不知。公子,既然册子已经拿到手,人也死了,还是早点销毁册子,我们尽快返回幽州。”
张崇义转身走向石屋,要将册子烧掉,将近门口,施师和秦无衣睁大眼睛看着他,施师眼中秋波流转,幽怨地咬着薄唇,眸子里有无数言语在闪烁。
此时张崇义无暇跟她解释什么,也懒得计较她是否埋怨自己隐瞒身份,远远地将册子抛向火堆,只要册子落进火堆,很快就能烧成一团灰烬,这事就算划上终止符,游隼营也算是完成任务。
不料石屋另一侧墙壁忽然向内崩塌,一股气浪宛如决堤之水冲进石屋,无数砖石被气浪裹挟着到处乱飞。
变故爆发的如此突兀,张崇义根本无暇多想,顺手将施师和秦无衣拉到身后庇护住,挥手一掌拍向迎面弹来的砖石。
被砖石一激荡,气息竟然为之一涩,差点没缓过气来。
自行走江湖以来,他尚是第一次遇到能够一掌就打得他气息不顺畅的高手。
那堆燃烧着大火的木柴,被气浪冲击的满屋都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黄杉老者如鹞鹰冲进石屋,矫捷接过册子,翻身就走。一来一去之间,一进一退之势,竟是快的超乎想象。
张崇义骇然之余,不由勃然大怒,一步跃起数丈,愤然一掌拍向老者。他既震撼于这老者的内功之强,又惊讶于老者气息隐藏之巧妙,以至于连他走进石屋都没注意墙外有人。
公输寒等游隼营将士快步跟上,纷纷抽出弯刀截杀老者。
那老者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仿佛是感知到张崇义开碑裂石的掌风接近,他并没有反身挥掌迎敌,而是猱身向左席地一滚,轻飘飘避开。
张崇义一掌落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这老者刚才破碎石墙的掌力,分明是绝顶高手的修为,怎么都算是大有身份的前辈高人。
可是如此趋避腾挪之法,简直就是街头混混的打架招数,哪里有前辈高人的风采?
不等张崇义笑出声来,那老者一掠登上旁边的大松树,然后借势朝着左侧高崖跃去,轻功之精妙,不在张崇义之下。
只此一瞬之间,他已奔出去十余丈。张崇义连忙提起一口气,轻轻一纵,快步尾随而去。
那老人在悬崖上依旧如猿猴一般灵敏,双脚左一点右一点,一步就能窜出去数丈,当真是如履平地。
张崇义自从去年修成顺风雷之势后,自认为轻功之佳,几乎可达到御风而行、与雷鸣电闪同步的境界,一气可行数里,当今之世就算不是所向无敌,能赢他的恐怕寥寥无几。
谁知在这高达千仞的悬崖之上,竟被那老者一点点拉开了距离,一开始相差只有不到十丈,蓄势出击的话,掌风尤能触及,两个呼吸来回后,竟被拉开至二十来丈。
二十余员游隼营将士功力参差不齐,敢于攀上悬崖的只有七个人,其他人自知轻功造诣不佳,纷纷另辟蹊径,沿着两侧山路追踪。
那七个人中,游击将军公输寒相距最近,离张崇义只有四五十丈,其余六个人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而且进退维谷,再往上攀爬已是力有不逮,跳下来又心有不甘。
张崇义情知此人武功造诣非凡,一旦被他甩掉,将再难拦截。
此处距离京城只有短短几十里,以他的脚程,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城,那就大事去矣。
他丝毫不敢懈怠,疯狂地向上攀爬,终于瞧见悬崖即将到顶,只见倏忽一闪,老者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峰顶后。
他猛地再提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去,堪堪登上一块突兀悬于半空、薄如床板的长条石板。
突然迎面一股气浪如海啸席卷过来,隐隐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仿佛是“六龙回日、冲波逆折”的功夫。
此时他恰好一气甫断、一气尚未续上,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如果挥掌格挡,且不说仓促间难以凝聚全身功力,会被震得浑身筋断骨折。即便是勉强挡下来,也会被气浪推下悬崖。
此处高达数百丈,掉下去铁定摔成一团肉泥,大罗神仙也难救。
也不知是否死到临头如有神助,危急关头他猛地气沉脚板,咔嚓震断那块薄薄的石板,身体顺势下落,堪堪避开了那股六龙回日的可怕掌风。
随后他双手在只剩半截的石板上一拍,提起一口气跃到半空中,趁着对方第二掌尚未发出的空档,凌空一掌没头没脑拍出去。
那人“咦”了一声,赞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侧身避开张崇义袭来的掌力,掌力如惊雷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满地碎石翻飞。
那黄衫老者已将册子收起,右手抚着胸口缓缓喘息,阴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张崇义。
此人脸色黝黑,如同包公再世,一身的肌肉虬结,看似皮包骨头,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摄人心魄。至于年纪,相信没有七十,也有六十岁了。
张崇义趁机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调整内息,心想你内力虽深厚,轻功也绝妙,毕竟年迈老朽,短暂爆发出来的威力固然让人叹服,但哪里比得上年轻人的持久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