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老者阴恻恻笑道:“张道冲这老贼真是下了血本,连亲生儿子都舍得派出来,小子,你可以呀。张家忠孝仁义三子一女,最小的儿子都这般出类拔萃,佩服,佩服!”
张崇义退后两步,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两丈距离,仔细打量着这个老人,悠悠道:
“你使的是六龙回日的掌力,我要是没记错,这是伏龙山庄二庄主慕容小黑的成名绝技,阁下莫非就是慕容小黑?”
慕容小黑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眼力,年纪轻轻竟有这等修为,一眼就能看出老夫的来历。
想不到你们张家地处偏远幽燕,对中原武林一举一动倒是了如指掌,老夫十几年不在江湖行走,就连中原武林的后生们都不知道我这号人物,难为你倒还记得我。
小子,我怎么瞧着你顶多十七八岁吧,为何知道这么多?”
这老家伙大概不知道,不管是朝廷中枢的宰辅重臣,还是坐镇一方的实力诸侯,都会斥巨资培育自己的谍报机构。
像韩府有明月楼,金府有七星阁,张家在幽燕戍守一百多年,其谍报机构老鹰营尤为举足轻重,对内要掌握朝廷文武百官、江湖三教九流的情报,对外要搜集青奴汗帐、黑水汗帐的情报。
其资料之丰富详尽,不逊于皇宫大内,朝廷有的资料,老鹰营有;朝廷没有的资料,老鹰营也会有。
伏龙山庄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由于亦正亦邪,名声有些糟糕,但屹立江湖两百多年,高手辈出,以实力而论,足可以跻身十大门派。
老鹰营自然不会无视伏龙山庄,有关山庄的资料搜集比较齐全,加上蓟州大营荟萃各路武林高手。
张崇义通过查询资料、找高手过招,对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和高手耆宿还算有些了解。
张崇义缓缓舒展手臂,扭动脖子,伸了伸腿,淡淡道:“江湖中人都说伏龙山庄非正非邪,亦正亦邪,与朝廷向来不睦,谁能想到伏龙山庄早就投靠了朝廷,当了朝廷的鹰犬。你们下的一盘好棋,瞒过了整个天下人。”
慕容小黑仰天大笑道:“投靠朝廷又怎么啦?伏龙山庄区区几百人的小门派,不投靠朝廷还有活路么?
你们张家坐拥广袤的幽燕之地,麾下数万精兵,还不是乖乖夹着尾巴向朝廷称臣当孙子?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们伏龙山庄?
你小子可以呀,知道我六龙回日掌力的伤害范围只有两丈,故意站在两丈之外,怎么?怕我偷袭你?”
张崇义撇了撇嘴,鄙夷道:“不是怕你偷袭,你已经偷袭我两次了,就算被狗咬两次也会留下心理阴影。
你慕容小黑成名三十余年,好歹算是中原武林的前辈高手,两次出手偷袭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就不怕贻笑江湖吗?”
慕容小黑恬不知耻地笑道:“贻笑江湖?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权力笑话别人,死人是没权力说话的。”
张崇义脸色一沉,深深道:“你的意思,我是个死人?”
慕容小黑自得其意地掏着耳朵,从里面抠出一坨耳屎,远远地弹出去,这哪里是高手,分明是街头地痞无赖嘛,狞笑道:“你知道就好!”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双手形如龙爪抓向张崇义的咽喉,两丈的距离,他一步就跨过来了。
张崇义往左踏出一步,避开对方双爪,挥拳砸向老者后背,老者伸出右臂格挡,左手抓向张崇义腹部,张崇义伸手切他手腕。
老者迅速缩回手臂,挥肘袭向张崇义喉咙,张崇义仰头向后,避开咽喉要害,右脚猛踢老者胸膛,老者已是避无可避,只能伸手格挡,手腿猛地撞在一起,这是内息碰内息、手力碰脚力的正面比拼,丝毫没有取巧的余地。
砰的一声巨响,一股磅礴气浪从虚空里生出,以拳脚相交处为中心,如潮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呈圆形翻翻滚滚而去,两人被这股气浪震得往后飞出十几步。
前面两人拳来脚往,拼的是武功技巧,电光石火间拆了数招,不分胜败。最后一招纯粹就是比拼内功气息,看似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张崇义出腿,老者出手,腿本来就比手势大力沉,所以张崇义终于输了半招。
张崇义斗志昂扬,大呼过瘾,厉声道:“再来!”挥拳就直截了当的冲过去,这次不玩虚招,一门心思要跟老者继续硬碰硬。
慕容小黑心想老子练了几十年的内力,难道还会被你这刚断奶的小屁孩给吓退?也是动了争强好胜的念头,索性同样举起拳头,气势汹汹迎向张崇义。
砰!又是一阵巨大的圆形气浪凭空生出,二人再次被震飞出去,老者抢先一步站稳,张崇义比老者多退了两步才稳住,场面上又落了下风。
这次再也不用张崇义邀战,原本就脸黑如炭的慕容小黑此时更黑,神情狰狞冲过来,张崇义二话不说迎上去。
砰!
砰!
砰!
两人就像杀红了眼的斗牛,一气之间拼了一百多拳,内力气息都运转到了巅峰,衣服被强大气息鼓荡的向外膨胀,脸上浮现一丝丝氤氲紫气。
慕容小黑悠悠换了一口气,露出扑朔迷离的笑容道:“臭小子,你可以呀,能一口气接我一百三十拳,当今江湖高手,你至少可以排进前一百名。二十岁以下的少年英雄,你能进前三。”
张崇义双手交叉揉捏着手指,不以为然道:“天下高手,我才排前一百名?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不行,再拼三百拳,看看能不能排进前十。”蓄势举拳攻去。
慕容小黑怡然不惧,悍然挥拳迎战。只是这一次拳风刚刚碰到一起,慕容小黑骇然发现上了大当,吓得心胆皆裂。
刚才二人对拼一百多拳,都是将内力聚焦到拳头上,没有玩弄心机手段技巧,就像是石头碰石头。
没想到张崇义这一拳内力气息运用方式陡然大变,虽是拳形,却完完全全化为枪势,而且隐含着猎猎风雷之威、撕裂苍穹之势。
如果这一拳在最开始使出来,慕容小黑凭借深厚精纯的内力,自然不惧,随时可以将内力凝聚成盾,化为罡气,足可抵御。
但在双方竭尽全力拼了一百三十多拳后,虽说内力远不至于枯竭,却是散漫到难以迅速凝聚成形,就像是两块石头碰撞几十次后,即便还没碎成齑粉,恐怕也是伤痕累累满是裂缝,这时候如果拿钢锥一戳,焉能不碎?
此时慕容小黑的内力就像那块碰撞了几十次的石头,他本来以为张崇义的内力亦是如此,谁曾想到这小子阴险歹毒,还藏着这种杀招,拳势陡然化为枪势,等于拳头变成一把钢锥。
慕容小黑冷不防想起张家的看家本领就是风雷枪法,此时说什么都悔之晚矣,跑路都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张崇义那一拳如长枪刺来,内力气息如同锋利的枪尖,瞬间刺穿他的拳头,势不可挡的将整条右臂轰烂。
性命攸关之际,老奸巨猾的慕容小黑只能壮士断腕,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左手化为刀势,愤然切向张崇义的咽喉。
张崇义已然大获全胜,自然不肯和他换命,飘然后退一步。
虽说有些可惜,毕竟拳头只要再前进一点点,就能将这老家伙的右肩打碎,那时候老家伙即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废然长叹之余,后退前还不忘顺手摸鱼,右手轻轻一勾,从慕容小黑怀里勾出那本黑册子。
只是他妙手空空的本事太过粗糙,偷东西的力度没把握,直接将慕容小黑的衣衫都给扯烂一大截,老人怀里噼里啪啦掉出一大堆东西,银票、碎银、铜钱,居然还有女人肚兜和春宫画。
慕容小黑右臂无力的下垂着,颓然跪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阴恻恻凝视着张崇义道:“贼小子,算你狠,老夫玩了一辈子鹰,临到老来竟被你啄了眼睛。”
张崇义没注意听他恶毒的言语,只是目瞪口呆盯着那幅春宫画,啧啧道:“厉害,厉害,六七十岁还有这癖好,你竟然还能硬起来,佩服,佩服。”
公输寒率领的游隼营将士,这时候才缓缓出现在悬崖边上,抽出弯刀冲过来准备群殴老者。
原来这座悬崖孤立于诸峰之中,与旁边的山峰并不相连,中间还有几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几条陡峭的山路爬上来,两名轻功造诣较低的甚至还在山沟里摔断了腿。
公输寒本来已经爬到了一半,但越往上,悬崖峭壁就越是光滑陡峭,他已无力再攀登,恰好听到两声手下的惨叫,只能先过去救人,搀扶着受伤的将士一起走。
慕容小黑右臂粉碎,身陷重围,自知再不逃走,今晚就得交代在这崖顶,狠狠丢下一句:“贼小子,你给我记住,老子总有一天会去报这断臂之仇。”纵身从崖顶一跃而下。
张崇义等人哎呦一声,跑到崖边一看。
只见这老小子仗着轻功卓绝,一路如蜻蜓点水,在峭壁上一蹿一蹿,很快就落到数里之外的一座山峰,彻底消失在莽莽树林里。
公输寒等人看的瞠目结舌,骇然道:“这家伙还是人吗?走悬崖峭壁如履平地。公子,你没事吧?”
张崇义摇头道:“没事,我打断他的左手,把册子抢回来了。”
低头看了眼小册子,确认无误,这次不敢再玩了,直接用双手夹紧册子,默默潜运内功,一点点将其磨成粉末,洒向悬崖,粉末随风四处飘舞。
刚才旁边有火堆,用火烧掉最省事,他就不想耗费内力干这种事。
公输寒等人满脸钦佩道:“公子的内功真是出神入化,都快赶上大将军了。”
张崇义粉碎绝密册子,替游隼营完成了重要任务,又重伤了成名三十余年的伏龙山庄二庄主慕容小黑,襟怀大肠,忍不住哈哈大笑,走过去翻捡慕容小黑掉下的宝贝。
嘿,还别说,这老小子出手实在是阔绰,走就走呗,还送给堂堂张家四公子一千五百两银票,十几两碎银,再加女人肚兜和春宫图。
公输寒等人眼中纷纷露出了讳莫如深的淫笑,都认定肚兜和春宫图是四公子的心爱之物,哪里会猜到是那老不死留下的宝贝。
这四公子露宿野外都带着美女呢,喏,这肚兜铁定是刚才石屋那美女的。
张崇义懒得跟他们一一解释,这种事情越描越黑,索性直接将银票和碎银塞进怀里,拿着肚兜和春宫图犹豫片刻,将春宫图揣进兜里,将肚兜给扔下山崖。
公输寒等人一脸惋惜,恨不得去跳下山崖捡回来。
他不是不愿意将银票分给游隼营的将士,而是他老爹对游隼营和老鹰营的将官那是相当厚待,出手极其阔绰,随便一个将官的军饷都比他这个四公子的月俸钱要高得多。
他的月俸钱是五两银子,听说游隼营和老鹰营的将官月俸二十两起步,官职越高,钱越多,像公输寒这个统领级别的游击将军恐怕超过五十两,比朝廷二品大员都高。
没办法呀,游隼营和老鹰营风险高、死亡率高,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必须要高薪供养的。这是其一。
其二,他犯不着也不能用钱去收买人心。
他在张家排老四,上面还有大哥二哥三姐,不出意外,镇北侯的爵位和镇北大将军的职务都将由嫡长子大哥继承。
他作为嫡子也只能继承一部分家产,军队也好,游隼营和老鹰营等特务机构也罢,他都不能染指,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误会要争夺继承权。
别说大哥会视他为眼中钉,父亲也绝不会允许有人搞分裂。
张家一百年来在幽州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家规,靠的是团结,最怕有人搞分裂,而抢夺继承权是最大的叛逆和分裂。
如果不是因为山里偶遇,正常来说在没有接到父亲命令的情况下,他甚至不愿意插手这件事情,更不愿意跟游隼营的人有所接触。
父亲一直把游隼营藏着掖着,不让二哥、三姐和他介入其中,不就是为了留给大哥么?
离开悬崖后,他马上跟游隼营的人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