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奔跑,不停的奔跑。 偏偏又在此刻遇上了这拘突,浅乐七夜觉得自己多少年都不曾这样的狼狈了。 她尽力飞奔着,避开身后追逐的拘突,沿着狭窄的断界之路。耳边尽是呼啸的大风夹杂着往昔嘈杂而模糊的人声。 三百多年的岁月,足够长,足够安静与美好。这甚至趋于永恒的日子,事事人人都仿佛从停滞着亘古不变。她的记忆和情感快要在这样的岁月里面消失殆尽了。而蓝染,仿佛是这静水里突兀横出的漩涡,危险、触目,让她全然注意不到水面的其他模样。 但生命总是有终结的,他的温和、残忍、危险,他的隐藏、试探、引诱,他的笑容、狠决……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占满了她漫长的日子,不论好坏正邪,都是整整占据了。 当她们都渐渐离开她这忽如其来的生命,他也便在其间悄悄的到来。 如他们所说,这是一次利用。而她也明白,这是一种结束一切的方式,但她的内心深处更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去结束一切。 只是,对于蓝染而言,她也是那个不论好坏的意料之外。 她轻笑着,察觉到前方断界尽头的光亮处,加快着脚步从那里跃出。脚踩在平坦柔软的沙地上。环视四周,是依旧单调的沙砾荒原和蔚蓝色的天空。 断界的尽头,浅乐七夜还是选择来到了这个地方。 “哟西,欢迎回来,小七夜。”就算是知道这是哪里,但这个声音的响起,依然熟悉得牵动起了激动的心情。 这几十年不变的深绿羽织和青白条纹的长裤,陈旧的小折扇只够挡住嘴,仅露出两团漆黑阴影中的眼睛。 “哎呀,看来二番队的每个队长都是如此有个性啊,是不是大家私底下都叫你们‘叛逃总队’啊?” “……” 看着前面用纸扇掩嘴轻笑的男子,虽然是被他无厘头的调笑给冷住了,心里还是有些许暖意,和戒备。 “七夜就先留在这里好了,刑军那边还是派了一个小队到现世来,暂时不现身的话——” “说明我已经进了虚圈。” 对方装作吃惊地赞叹着微不足道的小事,“噢真是聪明啊!” “你知道得还真快。”浅乐七夜也瞥了他一眼,假装称赞了一句。她的眼神随之收敛,犹疑的肯定眼神看向他,“那想必,蓝染拿到崩玉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黄风轻掠,风沙赫肆,衣角翩扬。浅乐七夜和浦原喜助遥相对立,二人表情皆不明朗,眼神也同样地难观其意。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浦原喜助都能够如此不正经地笑着。看似是吊儿郎当的局外人,似乎什么事情在他手上都那么简单。实际上,这种种一切在他眼里,本来就是如此简单之事。 “可是吶,七夜你却选择跑来了我这里啊。”他合上了小扇,踩着木屐鞋子便缓步走近了半米,“恩?为什么呢?” “虚圈,我会去的。”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在那以前,我还有些事情需要知道。” “噢,说来听听?” 她轻启唇,“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让我知道?”她又离着他走近了两步,“这些一切的关于蓝染的事情,崩玉、虚化……黑荒,或者还有…… 灵王,的事情?” 他的眼睛沉若无物,浦原喜助摇着头,叹了口气。 “七夜,有时候不知道真相,才会更幸福啊。” “可当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你要如何继续瞒着,又要如何去阻止他?” 浦原喜助并未再继续微笑,只是沉默不语。 “全部……抹杀掉吗?”她目光一凛,脱口问道。 “抱歉呐,小七夜。”当她问出这话的瞬间,浦原喜助的扇子便啪地一下敲在了她的头顶上。“可是这些事情的存在,对于我们现在的生活,确实也没那么重要。” 而即便如此,浅乐七夜并没有立场去评论什么,不管出于愧疚还是久远到初心,可也觉得此番对话并不投机。她沉默良久,又忽然问道:“喜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的,是不是?” “当然啊,千里寻夫嘛!”浦原喜助两手一摊,继续笑容。 “实际上,七夜你喜欢蓝染惣右介那家伙,对吧?……哎哟七夜你怎么又踢我。” 【何况,你的确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 当他们开始制造崩玉的时候开始,浅乐七夜从来不问,不代表她不想。 浦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种妄想。 尽管他也没有办法确定她的心思,尽管此刻她还是更偏向蓝染的。不管是什么,她对蓝染目前有这样那样一种感情,也许她会是蓝染最好的一个武器。但更也许,她是对付蓝染最好的武器。 武器。 浦原喜助一边躲闪着,一边让着她发泄着真的踢了自己好几下,才见她终于停下了攻击。折扇轻轻地挡住半张脸,他是那样,浅乐七夜是这样,而他们都这样聪明,自然不会长久的共存下去。 最好是这样。】 “我既然没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以后的事便不一样了。七夜,当年我制造崩玉所想要做到的事情,便让他继续去做吧,只是…… 它的代价过于可怕,你如果真要去,便也最好是由你来阻止他。” |||||||||||||||||||||||||||||||||||||||| 她伸出手指,轻推,推开了那扇冰冷高大的白色石门。 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富有强调的懒洋洋的声音在响起,“所以现在首要的是稳定破面们的特殊战斗能力?因此——”那声音悠然起伏,然后戛然而止,余音还回响在这个带着深蓝光芒的厅中。那是市丸银的声音,也就证明她去对了地方。 外面的城堡是冰冷的白色,里面则是漫布着恐惧与绝望的漆黑地狱。能够走进这座大厅里的,无一不是蚕食着同伴们的力量、沐浴千百次鲜血才能有此殊荣的。 抬头,远处十分亮堂的高出平面许多的座椅上,隐约落着一个人的身影。 她笑了笑,不自觉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然后迈出了脚。“哒……”木头一向是很坚硬的物质。以往走在静灵庭的土地上踩着木屐才会有轻柔的感觉,它适合那些大树的树枝、屋顶的砖瓦和柔韧的木质走廊。此刻木屐踏在大理石铺遍的地板上便哒哒地响遍了整个厅。 “什么人?”黑暗隐藏了两侧的空间,自两边的阴影处穿来几声夹杂着震惊、气怒的大喝。 “哒……哒……哒”她也没有想着这些人的反应,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斩魄刀。 黑暗里的身影们有些沉不住气了,试探着砍杀了过来,却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明晃晃地穿过了那道身影,朝着大殿的对面奔驰而去,又似乎被那边的防御抵挡住。 于是场面有些零散的混乱。 “喂,缇鲁蒂!”随着一个男人的惊呼,所有攻击忽然停止,一个身影迅速蹿到了她的面前。一道刀影忽然从正前方竖直地劈砍了过来。 “嘭”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刀终于着落了尸体,似乎砸在了什么硬质的东西上。浅乐一句未言地伸出双手伸过头顶以灵力所化的一面细小如同镜面的结界。 她稍稍用力,抵着那枚剑锋往右偏移了几度。然后松开手,见对方的剑忽然失力向下坠落时,她又在右手食指尖凝起了灵力指向那女子的面具角,发出了浅蓝色的光束将女子炸开到她原来所处位置的墙上。 她瞥了一眼剩余的角落中似乎隐藏着的其余人士,再看了一眼上面那丝毫未动的身影以及身侧某人微笑着看她的眼神,忽然心中有些气结。 “缇鲁蒂你真弱。”一个冷淡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也慢慢地走到了光线底下。浅乐看了看面前出现的人顶着一头十分好看的浅蓝头发,就同雷吼炮的光色一个样觉得挺有趣,却看着他脸上嫌弃而又轻蔑的表情中便十分不爽起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他瞅了瞅浅乐的白色羽织然后笑着说,“你就是所谓的队长级么?看起来挺弱的。” 浅乐也没管有人挡在自己的去路中间,径直看着她想上去踹一脚的人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那男子看着自己的挑衅没有被搭理便暴跳如雷,“喂我问你话呢。”待她走过他的身边后,又是一把刀从身后劈了过来。 浅乐心中正烦闷着,想着要让这阻扰消失,只本能地从下方找好角度左手两指弹飞了那把刀,然后右手拉出自己侧挂在左腰的刀,径直向男子的胸刺了过去。 随即鲜血落洒了一地。随着拔出刀撕拉肉体的声音,四周悄然无声。她这才平静下来吗,满意地看着周围的反应,然后瞥那上面的王座,微微笑着张开口,“破道九十九,黑棺。” 还未收回剑的右手垂下,左手轻轻挥过,六片黑色镜面封住了已经捂着伤口倔强看着她的男子,瞬间紫光透过,上百道光束穿过分裂了镜面。男子再出现时,已无力地淌着一身血缓慢倒向了地板。 她继续走了几步,站定长台阶的底下望着上面的人。台上两人很是识趣地挪动了位置,白发的男子背着双手笑开了看着他,棕发黑面的男子依然面无表情。 “啊啦啊啦,好久不见浅乐队长。” 浅乐听闻微微侧头,不言不语地抬起眼眸瞥向座上那人。 四下里落针可闻。 “是你……” 浅乐闻言回眸,见着她左侧近处一个一直静坐着在原处未曾动手的破面。 “原来还有你,拜勒岗。”浅乐见过他,而他眼神中的恨意又十分的触目。这是他唯一能记住的一个拥有名字的虚,这个虚圈的上一位统治者。 直到,上方那抹身影动了。他站起身缓缓地走下台阶,这好像是很漫长的过程,他的脚步声也沓沓地回响在厅中。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站到她面前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这似乎又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许久,她才微妙地斜过一边的唇角说着,“我来了。”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伸出了刚刚才发动完一次鬼道的左手,紧紧地拉住了这人的羽织领,“蓝染。” 她笑着,他也依旧维持着笑容,眼中波澜不兴地仿佛早便知道会发生这些似的。 但她知道,那越是波澜不兴,便越是暗流涌动。她很满意,便轻轻就着羽织在众人的眼神中将蓝染的头拉到自己企及的高度,然后凑向他耳边,若有似无地触碰点滴,言语却浑然尖锐起来,“蓝染惣右介你真当我好欺负啊。”然后一曲腿就朝着他肚子撞了过去。 饶是蓝染,也无奈地往后退了两步。 “七夜。”他懒懒地开口,那微笑扩大了许多,“别闹了。” 真行啊,那偶尔的戏弄从来就到不用敬称为止,什么时候他和她这么熟了谁允许他总如此叫她的名字了。还别闹?这个敢利用完她便将她一个人丢下的蓝染惣右介。 他竟还敢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敢这么笑。啊?别闹?!她心下立马就忘了浦原喜助说的一切,重新确认了自己来的目的,她浅乐七夜就是要过来把这虚圈闹得不生安宁的。 “可恶,女人!”那满身血迹的男人慢慢地从地上伏起身,然后蹒跚了走了过来,“你给我去死吧。” 浅乐心里一烦躁,觉察到自己右手还持着刀,便径直向着那蓝发男子扔了过去。斩魄刀直接的冲击力干净地将男子刺飞并钉在了远处的门上。 这些生物虽然跟他们长相相似,可那头上的虚面完全令她把“它们”分化到虚的范围内。死神遇虚则杀仿若天性,若不是……它们早和她手下其他千千万万个虚一样了。 “乌尔奇奥拉。”蓝染静静地叫着,见一个绿眼睛头发柔顺的男子出列,“去把刀拿过来。” 被命令的乌尔奇奥拉点点头,走到了门边,将刀静静取了出来,“大人,缇鲁蒂和葛里姆乔该如何处理?” 蓝染脸上恢复了些微危险的笑容,“出去。” 乌尔奇奥拉也没多停留,朝着两人走了回来,将刀递向她。浅乐接到刀后,朝着面前这个看起来长得还蛮可爱的破面点点头,然后很是直接的,抬手抓住了蓝染的袍角,擦起刀上的血。 于是,那叫蓝染十分想再体验一下的灵压暴走终于让他亲自体验到了。坦白说,连蓝染惣右介自己都能感觉到胸口抑闷,已经没时间去想殿内几乎匍匐倒地的十刃了。 这样的浅乐七夜…… “七夜,”蓝染面不改色地继续看着她,“别欺负他们。” 直到浅乐擦拭完刀并收回刀鞘里,一切有寂静如往。她沉默地没看他,也仿佛方才的一切也没有发生过。蓝染才同身侧的众人宣布道:“浅乐……七夜。”便缓缓地抓过她的手肘,丝毫没有再注视后方虚弱地叫着“蓝染大人”的伤患和心思各异的众人,朝着大厅后侧走了出去。 她没有甩开他的手。只觉得心头一口恶气算是出了大半,那股火熄灭下来后,也没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被蓝染抓着。直至到了一处房间后,他缓缓放开她,也不语,又笑着看着她时,她回想着每每便是被蓝染这样的笑容影响和蛊惑,免不了心里又有几团火开始蹿了出来。 你还敢笑你还敢笑,我踹死你我踹死你。 她又一次曲起腿踹向蓝染的小腹,却不料到蓝染竟然靠上前来,左手抓住自己的小腿向后拽,右手伸出捏住了她的左手。 浅乐发现蓝染在一瞬间同时完成了上述几个步骤心里很是郁结自己到底低估了对手实力竟然全无考虑地下手,于是开始但出于习惯想着一套完整的计划布置着下一步应该如何还击。 她正想用右脚借着蓝染的手压,然后左脚直接上头时,忽然觉得背后整片被什么障碍物给挡上了。她黑着脸往后瞥了一眼发现那障碍正是一堵墙。 不行,哪有这么打架的。哪有,不顾攻击直接将对方……往墙上压的。 她回过目光,只感觉蓝染身上清淡的墨香气息覆盖了上来。“七夜,都说别闹了。再闹的话……”他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但气息却愈加厚重的靠近了自己耳旁。他的右手松开自己的左手,转而从后面揽着浅乐的腰往又向自己紧了紧。 浅乐的思考开始微弱了……还是以,这么奇怪的姿势。 蓝染有意无意地用手抚着她的腰一言未语。 “放开吧。”浅乐抬头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 蓝染忽然不想放开她了。那种清淡的橙花香气夹杂着些微血腥味十分诱人,他若低头就能触及浅乐柔软的面庞。他第一次离她如此的近,十分娇小而柔软地停留在自己的手中。 “你困了,七夜。”他朦胧地笑了笑,浅乐忽然真的觉得自己从静灵庭的逃离、和浦原喜助费劲心力的谈话,又凭一己之力闯入虚圈、着除掉一路进来抵抗的虚、灭了大厅两只大虚后……更别提自己是一路走过来……真的开始累了。 从双殛到此刻,一共过去了不到半个月而已。 困意让她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全是睡意的影子,全然没有空间去思考蓝染收紧手抱起自己放在床上这一幕有多不能让她接受,“蓝染惣右介……你这个……混蛋。” 蓝染看着床上陷入熟睡的女子,自己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腰间。他伸手绕了绕黑色的长发在指间冰凉柔软地缠着又滑了开去,又抚上她的脸,感觉到光滑而细腻的触感,手探向那抹紧闭的弯翘的红唇。他的手指如铁与磁般附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志抽离。 他笑了。 感情的真是好利用的东西。两个精心稳定的十刃,这是抛下她的代价吗?他心里忽然清楚的知道这还没有完,然而就这些牺牲能够换得一个浅乐七夜,这点账他还是会算。这也不枉费他这几百年来在她身上花费的力气。 “七夜,”他试着靠近浅乐的脸,有些粗糙的食指慢慢地抚摸着她的眉头,细致擦掉脸角沾到的几点血迹,“可真是辛苦你了。” 可是脑中的一个声音窃喜着自己成功地让这个女人爱上自己了,另一个声音却理智地提醒着他浅乐七夜从来都是没有心的,她不可能两百年都不露出任何马脚,不可能像自己一样。那么她到底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蓝染惣右介看着她安睡的面容,真是十分安心不惧怕他下手的面容啊。他依然抚摸着她的额头,可他确实想不到任何理由要去伤害她。甚至,如今她躺在他的身边,他感到十分的高兴,从她用力摔开虚夜宫的石门开始他便觉得高兴……且承认的确是出乎意料的高兴,就如同……假设他还没下手山本老头就得了梅毒死了那样的高兴。 他看着她随着呼吸起伏的唇角,久违的占有欲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