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刚过,立夏未至,新的雨季即将到来,空气里卷着燥热一浪一浪袭来,闷得让人有些烦躁。 “台辅,主上呢。”杨朱衡抬步走向在亭中打盹的金发少年,扬眉问道。 单手支颐,眼皮微睁,眸光斜睨了来人一眼,延麒六太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反问道,“还能去哪里。” 杨朱衡眸光一闪,拢着手袖,“又去海边了啊。” “嗯。”延麒六太换了一只手撑起下巴,语气有点闷。 每年这个时候,尚隆都会去海边住一阵子。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复杂呢。”六太想起那个眉眼灼然的女怪,轻声嘟囔。 “主上也就剩这点执念了。”眸光微扬,杨朱衡看向亭中摇曳的绿荷,眼里难得有了一丝温情。 “他也真不容易。”垂下睫毛,六太低喃了一声。 赤海边。 渡口处有个风雨亭。 亭中站着一人。 远远望去,挺拔如松。 “风汉大人又在等人了啊。”偶有村民路过,一眼便瞧见了亭中的身影。 “他这是在等谁呢。”有不明所以的,开口问道。 “风汉大人是在等一个女人呢。”有见过的,便解释道。 “那肯定是他的心上人。”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引得众人附和。 “还是一个美人!”远远瞧过一回的,想起那惊鸿一瞥,不由得惊叹出声。 此时,一艘小船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正摇摆着朝渡口驶来。 船头站着一个人。 轻纱帷帽,身姿飘逸。 未见其人,却闻其神。 只那般堪堪站着,便好似天青遇上了一场烟雨。 当真是美人。 等船靠了岸,只见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宽厚有力,指尖修长。 那是他的手。 她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他一下便扣住了,腕间微微用力一拉,她便扑到他怀里。 温香软玉,闻之微醺。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撩起轻纱,露出她秋水芙蓉的俏颜,指腹轻捻住她精致的下巴,他看着她,眸色缱绻。 “尚隆。”她望着他,水眸盈盈。 她的声音如早春初暖的莺鸣柳,好听得他心头都酥了。 他按住心头的悸动,指尖一抬,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这吻染上了晨露的清凉,又滚烫得不可以思议,直接烫到了她心尖上。 伸手摘下她的帷帽,揽住她款款的腰肢,他整个人紧贴着她,下颚抵在她的发间,喉结微动,“结罗。” 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心尖一颤,回抱住他的手紧了紧,靠着他的胸口,侧耳听着他的心跳。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 动如擂鼓。 “我来接你回家。”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落在心坎上,掷地有声。 她仰着小脸儿,秋色水眸漾漾,眼底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同他无关,她说,“想吃烤栗子。” 他轻笑一声,捏了她脸颊一把,眼里尽是宠溺,“早就准备好了。” 她扒拉着他的衣襟,“鱼丸子呢。” 他揽着她的柳腰,“就等你临幸呢。” 似是非常满意他的回答,她凑了过去踮起脚尖对着他的下颚亲了一口,末了伸出指尖在他的下巴摸了摸。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额间抵住她的,双眸紧紧地看着她,胸口微微起伏着,“我也等着呢。” 他的声音低沉暧昧,她一下就红了脸,却也不躲,如葱白的指尖勾起他的下颚,挑高了眉眼看他,“那就一块儿宠了可好。” 她的眼神如娇花含春,水水媚媚,勾起的眼角像极了沾露的海棠,让人忍不住想要攀折抚弄。 “这回哭了我也是不会停的。”他指尖抚上她的眼角,哑着声说道。 她伸手交叠环住他的脖颈,拿眼勾他,“谁哭了呢。” 他想起第一次,她躺在他身下,眼中半含着泪,似哭不哭的睨着他,嫩得可以掐出水的模样像极了一颗鲜美多汁的蜜桃,诱得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那无边的媚色,想起来总让人悸动不已,叫人恨不得化身禽兽。 思及至此,他眼神都暗了下来,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扛起,“等下你又要掉眼泪了呢。” 她羞着脸,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这样一路回去,被别人看到她老脸都没地儿放了。 他伸手拍了一下她形状美好的臀,“不放。” 她嗔道,“流氓。” 他挑了眉又拍了一下,“真有弹性呢。” 她伸手就在他腰腹掐了一把。 他嘶了一声,又拍了她的屁股一把,一边说着回去让她好看,脚下健步如飞。 他们住的地方僻静幽远,人烟稀少。 路上根本遇不到其他人。 等到了两人的小木屋,尚隆一脚踹开虚掩的竹门,径直走向床榻。 …… 数不清要了她几次。 他只觉得不够。 怎么样都不够。 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把她融入他的骨血中,要同她结为一体! 他爱极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爱极了她一身雪白细腻的肌肤,也爱极了她勾着眼儿喊着他名字的样子。 指尖拂过她柔顺乌黑的长发,凝视着她沉睡的娇颜,他的眼神柔极了。 他曾无数次想着,还可以这般拥着她到天明,那该多好。 哪怕一年只有三天的时间,他也甘之如饴。 现在的他,无比庆幸,斡由的造反。 因着那次造反,他才找到了她。 “尚隆,我看到了她。”从敌营回来的六太这般对他说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胸腔的心脏骤停之后,又飞快地跳动起来,好似要跳出他的身体一般,所有的血液也一起冲向脑门,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她已经不是人类了。”六太依旧对着他说着。 “她现在是妖魔。”他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太大的震动,那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找到她! 无论她是人是妖是魔是仙,是什么都好,他都要她! “她在赤海边救过我。”杨朱衡给了他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 “更夜在赤海边也被她救过呢。”六太的话让他想起在坊间听到的传闻,说是从赤海到青海的途中,有妖魔护送船只。 赤海到青海。 她这是在替他守护着子民么。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在他身边。 她一直在看着他! 看着他把绵延焦土一寸一寸变为绿地农田,看着他运筹帷幄执掌一国天下。 却不露面。 这叫他如何甘心。 于是他去了赤海。 日日在海边苦等。 他坚信,她就在这片海域里的某处,看着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 三百年后。 他又遇见了她。 管它黄海虚影,管它仙人妖魔,他这辈子,认定她了。 “就算我只是剩下了影子,就算一年到头我们相聚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天,你也甘愿么。” 她看着他,眼里含泪。 彼时的她,只是一个影子—— 黄海虚影的妖魔,在成年的那一刻,她便死了。 眼下留在黄海上的,只有她的影子。 因着对他的执念,依旧不肯散去的影子。 所有的人看到的,都是她的幻影。 如镜花水月,南柯一梦。 终有一日,梦会醒来的。 这样的相守,他也愿意么。 她眼中的依稀柔光这般告诉他,她为何久不见他。 轻叹一声,他伸手揽她入怀。 他想,他是愿意的。 就算一年到头只有三天可聚,只要他不失道,他和她,便有千千万万个百年可过。 梦幻泡影又如何。 人生在世,本就是浮梦一场。 只不过,他想溺在这场梦里。 永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