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完全没有想到,鹤见居然会带他来理发屋。 这种深藏在巷子某处的老字号一下就戳中了他的回忆。 看了一眼挂在墙角的被岁月摸索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招牌,他脑子一下就晃过了好几个镜头。 那时的鹤见总爱拉着他来这地方剪头发,每次都会理一个小寸头。 而他却不喜欢。 眸光微深,三井寿抬眼看向身旁的少女。 被目光注视的某人偏头给了他一个笑脸,伸出手一把勾住他的臂弯,“走吧。” 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里边走去。 理发的老板已经上了年纪,他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日报在细细地读着,看到他们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脸,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看了他们一眼,才幽幽道,“我女儿出远门去啦,今天歇业哟。” “吉野大叔,看看这是谁。”她拉着他来到老人面前,扬着笑脸问道。 放下手里的报纸,老板吉野又推了一把脸上的眼镜,想要把站在他跟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剑眉飞扬,眸湛有光。 十七岁的三井比以前高了很多,五官也变得更加冷峻立体。 连发型都不一样。 可是吉野端详了两眼,还是认出了他。 老人家显然有些激动,双颊都有些红粉,他拉住三井的手,眼底有着遇见故人的喜悦,“这是小三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三井僵着手,他依旧冰着脸,眼里却没有丝毫不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老人家的眸光又移到她身上,看了一眼便开口,“这是小三的女朋友么。” 闻言,三井寿愣了,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还未说什么,鹤见便笑出了声,“大叔都不认得我了么。” 她在脸上比了一个戴眼镜的手势。 吉野大叔瞳孔微微发亮,语气里尽是满满的难以置信,“你是信一郎啊!” “我早就说过女孩子头发就要长一点才可爱嘛。”大叔上下打量起某少女,笑得一脸灿烂。 “大叔,我现在有个可爱的名字,”她眨着眼笑,“叫结罗。” 所以,信一郎这个名字真的可以不用再叫了喂。 …… 坐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三井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他就同意剪头发了呢。 眼角轻瞥,他看了一眼身边拿着剪刀跃跃欲试的少女,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忐忑,有种被忽悠了的赶脚。 “你昨天不是和教练说你还想打篮球吗,”她嘴角噙着笑,将他推到座椅上,“你有见过哪个篮球员留长发的么。” 很好,就是这个理由让他屈服在她的剪刀之下。 “秋卡的毛就是我剪的,加上吉野大叔指点,你就放心地把头发交给我吧!”她拿起剪刀,柔柔地对着他笑。 她笑得越温柔,他心里就越不安。 喂喂,秋卡该不会就是她捡来的那只哈士奇吧喂! 他马上就想反悔,她却不给他机会。 当她的手撩起他颈边的发,她的指腹不小心划过他的皮肤,一阵苏苏麻麻的感觉便从那处袭来。 像是有一道电流直击到心里。 让他心尖一颤。 他的后背坐得笔直,绷紧不敢放松。 他听不清吉野大叔说了什么,好像只有嗅觉异常的灵敏。 他能清楚地闻到一种淡淡的清甜味道。 那是她的体香。 咔擦—— 长发落地。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在意留了快一年的头发,却不想连地上的断发都未曾看一眼,只盯着镜中她的身影看。 看着她娴熟地抬手扬剪,看着她一双水润剔透的明眸认真地凝看着他的发。 他看得有些出神。 那种紧张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不见。 直到—— 他的耳朵被她的手捏住。 她的手柔软细腻,昨日握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过了。 被这样一双手轻柔地捏住敏感的耳朵,他整个身体又僵硬起来。 心脏陡然又频频开始跳得飞快。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的双耳肯定红得可以滴血。 因为被她触碰到的地方总是热得可怕。 像是要被灼伤一般。 还直直烫到他心里。 让他躁动不安。 “别动。”她却不知,拿着剪刀,细细地理着他耳边的碎发,呼出的气息一下又一下,撩拨着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他从来没有同任何一个女孩子离得这般近。 她垂落的一缕发丝还撩过他的脸颊。 像是有一根羽毛挠过他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 麻痒得厉害。 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跳动的频率比打球赛的时候还要快。 “你怎么流汗了。”她理完他鬓间的发,看到他前额沁出的汗珠,从衣兜里掏出一方丝帕,俯身在他额头擦拭起来。 他应该推开她的。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一点一点抹去他的汗珠。 她的眉眼温柔缱绻,像微风中寂静绽放的白芍。 悄然地开着,又染一夏芬芳。 “好了呢!”他愣神之际,她已经结束了理发的动作。 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三井有一瞬的惊诧。 比板寸长了两指节的短发把他一张脸都露在了光亮中。 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眉下的眸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上挑,多了几分凌厉的恣意。 他的鼻梁很高,轮廓线冷硬,这样的发型完全勾勒出他身上的男性魅力。 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这样的他。 宛如新生。 “还满意你看到的么。”她双手环在胸前,挑眉看着他。 他斜睨了她一眼,“一般般。” 主要是他底子好,长得帅。 她一下就看懂了他未说出口的话,“主要是我心灵手巧好么。” 他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膀,单手捞起校服外套甩在肩后,“走了。” “作为感谢你不打算请我吃饭么。”两人同吉野大叔道别之后,已经日落,她走在他身旁,街角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不方便。”他垂眸睨了她一眼,拒绝道。 “清和子阿姨肯定想我了。”她轻声呢喃,他听到耳里,一下就想起经常在他面前唠叨的老妈子。 鹤见这家伙,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经常在他们家蹭饭还讨得长辈们欢喜。 尤其是他的母亲,三井清和子女士—— 每次看到鹤见都能笑成一朵花,还时常念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如果她看到鹤见现在的样子,她会惊讶得假牙都要掉了吧。 一想到那个画面,莫名觉得有趣的三井寿扬了扬眉眼,轻撇了下嘴角,却不打算说实话,反说,“是你想多了。” 事实证明。 是他想得太少。 当她厚着脸皮跟着他进了家门的那一刻,清和子女士不仅假牙都掉了,甚至在吃饭的时候说出了一句让他差点喷饭的话。 只见他家老妈子一本正经地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说,“结罗酱今晚就留下来吧。” 结罗酱是什么鬼还有老娘你留人过夜的时候考虑过他的感受没有啊喂! 直接无视自家儿子的眼刀,三井清和子女士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寿寿会很开心的呢。” 开心个鬼! 他已经后悔把人领进门了好吗。 偏偏三井女士坑死儿子不偿命,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记得有一次你在我们家留宿,寿寿一直嚷着要和你一起洗澡呢。” 轰—— 三井寿脑门一热,瞬间尴尬得想哭。 “我吃饱了。”他放下碗筷,低敛着眉眼,不敢往她的方向看一眼,抬脚便回了自己房间。 进了房门,他整个人扑到床上,头深埋在床褥中。 脸上热浪不退。 脑中一下就跳到那些年。 彼时,他们都还小。 他还当“他”是兄弟。 可以一起吃饭洗澡上厕所的那种—— “卧槽尿急,你帮我看着点儿有没有人来。”林间捕蝉,他顿时来了尿意,可是方圆几百里都是树木,寻不到一间厕所,他一急,便在“他”面前脱了裤子解手。 “捉鱼你不脱衣服会弄湿的,回家被发现了要挨骂的。”他干净利落地脱掉所有衣物,看着鹤见一动不动呆站在原地,他伸手就去拉“他”的衣服,他力气大,“他”的力气小,扒不过他,愣是被他脱掉了上衣。 “这是我的房间,今晚我们就一起睡吧!”他掀起床单,一把将“他”罩了进来,两人打闹了许久才睡着。隔天,他的手脚架在“他”身上,像无尾熊一样把“他”抱得紧紧的。 …… 越想越脑门越热。 整张脸都烫得要命。 后背甚至都出汗了。 觉得洗个澡会舒服一点的三井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打开衣柜,抓了套睡衣就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门紧闭。 里面传来哗啦的流水声。 有人在使用。 他转身就往房间走。 过了一会儿,他再出来,发现浴室的门依旧是关着的,里面还有灯光。 抬眸看了一眼时钟,正好八点整。 这个时间他的双亲已经出去公园散步,那么在浴室里的就只有她了。 将手里的睡衣放在沙发边,整个人窝在沙发上,三井寿打开电视。 眼角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耳边是综艺主持人的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莫名拢上一层焦虑。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偏又说不上来。 突然,他宛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朝浴室的方向直奔而去! “鹤见!”他停在门边,隔着门喊着她的名字,“鹤见!” 他喊了几遍,回答他的只有流水的声音。 该死的! 他再顾不得其他,用身体狠狠地撞向浴室的门! 好在她并没有把门锁死,他很快便打开了门。 烟雾缭绕里,他看到她躺在地上。 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