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洲义回过神,对上程栀一副不敢置信的脸,面无表情地给她扣上安全带,一骑绝尘驶离傅宅。 车窗开了一半,疾劲的风呼呼地灌进来。 程栀扭着身子,把一张写满了谴责的脸凑到他身边:“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朋友了。” “抢人家东西就算了,你又不要,还扔掉!” 傅洲义当年才到香港名声鹊起时,有人就叫他冷面阎罗,是说他向来都最讨厌别人啰嗦和讨价还价。 可到了程栀这里就行不通了,傅洲义耳廓被程栀软软脆脆的声音搔得发痒,语气竟然也软下来:“你要吃待会给你买。” “不要吃别人的。” 程栀意外获得了承诺,又缩回到座椅里,眉眼弯弯地给傅洲义描述:“刚刚小哥哥给我的糖是桃子味道的,很甜。不过小哥哥说那是热带水果味,还有柠檬啊~芒果啊~反正很好吃,如果你要是给我买的话,推荐你买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你再说一句就什么都没有了。”傅洲义不耐地手指点着方向盘,一口一个小哥哥,怎么就这么好收买。 小姑娘审时度势,立马抿着嘴巴安静如鸡。 憋了两分钟,看着眼前的路直直地通向地平面,看起来不是原路返回的样子。她忍不住再度开口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傅洲义想,她也是心大,被不熟的人拐来这么久才想起来问去哪。刚想回答,目光扫到后视镜,看到十几米远的距离紧跟着一辆熟悉的跑车。 原本想把她送回到经纪人那里去的念头忽然被按下水面,另一个想法翻着泡泡冒出来。 他心情大好的样子,目视前方在下一个岔路口加速行驶,后方尾随的车依然穷追不舍,傅洲义笑道:“带你去赛马会。” 说是赛马会,其实就是底特律曾经繁盛一时的赌马,本世纪初,这里萧条得厉害,马会也不胜往昔,傅洲义习惯了香港的赌马,倒是很久没回这里玩过了。 目的地不远,看起来生意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落魄,停车场几乎泊满了车。程栀跟着傅洲义走了好一段,才到达目的地。 跑马场地傍着一块小湖而建,湖水是透着碧色的澄澈见底,旁边单独开辟出来一块专门为私人聚会准备的露天场地。 这里的一切对程栀来说都是新鲜而有趣的,她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这瞧瞧那看看。傅洲义也不制止她,只是扯着她袖子上的串标飘带往观礼台上走,提溜着小小一只的她倒真像是提着只小鸡。 程栀感觉被扯着的袖子忽然被向上拉,下意识停住脚步,就见有缘人和一个身材同样高大的外国人面对面,看样子很熟稔地寒暄。 英语她是会的!程栀往前凑,又被男人按着头按回去。她没忽略掉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揶揄的笑,等那人一走,她挺着腰板跟紧傅洲义,还没等她问出口,傅洲义先给她解释了: “刚刚的是这个马场的马票商,十多年前就是他在经营这里。” 十多年的交情,程栀连连点头,跟着傅洲义走到观礼台最高层,有工作人员为他们打开了被半透明的玻璃隔开的包厢门。 门一关上,她感慨:“那你还是有朋友的。” 傅洲义优雅地落座,随手递过去附赠的最近每匹赛马的赛绩册,答道:“不算朋友,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你来看看,我们今天就玩儿一场,你来挑哪匹马下注。” 赌马对程栀来说是绝对全新的体验,她接过小册子,巴在傅洲义椅背上认真地看,可其实也看不出个门道。 手册上最直观的是每匹赛马的照片,旁边标注着马的基本数据和最近的赛绩,骑师,乃至赛马所有者的名字。 程栀不看这些,她只看照片,几乎是当机立断地选用了匹像极了她山上的狍子精兄弟。 “就他了,我觉得他很帅。”她递回手册。 “帅?”傅洲义看了眼这匹可以说是丑出实力的赛马,眉毛一抖,“你还能看出来它帅?” 小姑娘老老实实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再次确认:“真的帅,我眼光很好,我觉得你也很帅!” 傅洲义不说话了,甚至觉得喘不上来气 ,闷着头看了一会,问她:“WIN?” 是在说下注方式,单种方式:win,place和show,赔率依次递减,WIN是其中难度最大的,只有当他们买的赛马是第一名时才算赢。 这些在手册上都有介绍,不过程栀一心只记得狍子兄的飒爽英姿,根本没看别的。不管不顾地连连点头。 反正点头就对了。 傅洲义把下注单交给工作人员,手刚碰上隔间的门把,门却自己开了。 “哥,你说的急事就是这个啊。”傅行衍把着门页,似笑非笑地盯着傅洲义和程栀。 这回傅洲义来不及遮住程栀的脸,索性侧身让他进来,“来吧,一起玩一把?” “好啊。”傅行衍意欲引战,接过他手里的下注手册,紧挨着程栀另一侧坐下,“哥你下了这匹……小东西?” 他指着“狍子兄”的照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出乎意料。傅洲义做事狠绝且向来秉持着十拿九稳的行事风格,只喜欢绝对强者,这匹长得十分卡通的瘦小选手实在不像是他的菜。 “小橙子,这是你们一起选的?!” 程栀看着这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脸吃惊的样子,心里十万个不舒坦,扬着下巴扫一眼手册 ,答:“他不是小东西,他很帅。” “还有。”她抬头对上傅行衍柔情似水的视线,一个寒颤,“我叫程栀,zhi——是卷舌音。” 傅行衍本以为水到渠成就要追到手的小姑娘,忽然间换上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傅行衍心态垮了,转头再看到另一边长身玉立的哥哥,他觉得找到了罪魁祸首。 “哥,你是不是需要恋爱了。”言下之意,这是我要追的妞啊,你怎么能下手。 傅洲义倒是笑了:“恋爱这种事,也要看对方是谁,才有趣。” 程栀心里暗暗补充:对,像你这种瞧不起狍子精的大舌头就一点都不有趣。 傅行衍吃瘪,把怒火全部转移到赌马的胜负欲上,毫不犹豫地选中了近日战绩最好,长相也最飒的热门选手。 程栀看着它那锃光瓦亮的鬃毛和偾张的鼻孔,忽然明白,就像灵魂的际遇是命中注定的,她不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马也总是能巧妙地搅和在一起,一人一马组成自大狂联盟。。 交叉验证她的眼光没问题。 傅行衍递出了下注单,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紧贴着程栀坐回去,一张和傅洲义几分神似的好看面庞凑到她旁边,“小橙子,你是不是生气了~”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脸庞侧面,程栀默默用一根手指把他戳开一点点,经过审时度势,她摇摇头:“我没有。” 始终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傅洲义安静得过分,他的眼神死死地缠住傅行衍那只攀上程栀肩膀的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青色血脉匍匐在冷色皮肤下,向指间延伸。 傅洲义走近,不动声色地把两人隔开,不带任何情绪地低声陈述:“开始了。” 发令枪响的声音把时间分成前后两帧,刚刚还只是窸窣交谈声的观礼台忽然被点燃,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程栀的位置看不清开场的一段,只能看到最后冲刺的赛道,下层的观众齐齐朝向一个方向看去,程栀这才发现原来还有大屏幕以供观看。 她们下注的是9号,还大着胆子BINE了,包厢外面的人都在喊着自己下注的赛马号,反观他们包厢里却是安静得过分。 傅洲义站在程栀身后,两手扶着她的椅背,远处看去仿佛是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外面的喧哗声不由分说地灌进耳朵里,傅洲义失神,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后脑勺,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冷不防地撞进脑海中。 要说,爱是多么不讲道理又奇妙,就像她还是十八线小明星时顶着一张妆容诡异的女配脸凑到她身边,对他说:“你是不是傅行衍他哥?你弟弟在追我,你管管他。” 那时候傅洲义本来是想说 “借一步说话。”,结果低头看到她的羽睫似蒲扇洒下一片阴影,就想顺便借个余生。 吵嚷声越来越大,口号声交融在一起,像是出征的号角。在音浪掀至下一番顶峰后,稀里哗啦散碎成或笑或骂的声音。 尘埃落定,程栀看着大屏幕上的比赛结果,他们的9号跑到了第二名,而傅行衍的1号竟然只跑了个第四名。 显然,一大票选1号的观众都处于崩溃状态。 “哇……我们好厉害哦……”程栀远远地看着9号赛马的小身板,目光发直地感叹。 “还好吧,我们下的是win,所以没奖金。”傅洲义起身,单手扣上扣子,拉起程栀。再不把她送回到经纪人手里,怕是明天社会版头条见了。 程栀忙不迭跟上,还给傅洲义打气:“我们已经很出色了!” 女孩子的气息从身边拂过,傅行衍抓住程栀的手,却对着傅洲义说话:“哥,你就只玩一局吗?还输了?” “没输!”程栀觉得这人真没眼力价,张口闭口就是输了输了输了,抽出另一只手拍打傅行衍禁锢她的手掌,“第二名就很棒啊,你还第四名呢!” 傅洲义扫了眼程栀被抓住的手,显然在忍耐边缘,面无表情地带着程栀走人。 程栀很快捕捉到傅洲义情绪的变化,因为她到现在才知道,腿长差异真是要人命。她被那位长腿的家伙扯着一路小跑,直到进入停车坪才能喘口气。 傅洲义开了车却不上车,也不让她上,捏着肩膀按住她,瞳色幽深地侵占程栀的视线,像吐着信子的蛇,在白皙皮肤上逡巡几个来回。 “你被人牵了手。” 他声线平淡无波地陈述,那海平面下隐藏着海啸和冰山。 程栀想想,他是在说刚刚? “那也算牵手吗?那好像是诶……”她小声嘟囔。 路灯昏黄,衬得她也是柔软的,傅洲义再也没法忍耐,疯狂的占有欲把他逼上刑场,不给他畏葸不前的机会。 “程栀,”他声音略显喑哑,低着头靠近程栀,“我提前向你道歉。” 为接下来怙恶不悛的傅洲义道歉。 程栀仰着头,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傅洲义已经倾身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 小姑娘虽瘦,身子骨却是柔软得要命,傅洲义的神魂皮肉只得瘫软在程栀的气息里发出泣音,为之辗转,为之死去又重生,为之痛饮鲜血,为之意气昭昭。 沉沦为她,可也为她踏破百刃江湖,踏过星辰河陆,踏过风雨飘摇憧憧魍魉—— 去追她的身影。 下一秒,傅洲义蹭着她的皮肤轻启嘴唇,朝着刚刚吻过的地方咬了下去。 即使收敛力道,程栀还是又惊又痛地叫起来,看着“罪犯”抬头看她那个意味重重的眼神,愤愤道:“你是小狗吗?!” 傅洲义拇指轻轻摩挲过齿痕处,已经红红一片,明明是自己干的,现在又开始心疼。 “抱歉。” “道歉没用!我一定要咬回来!十口!”小姑娘两只食指比划了个十,意志坚定不可动摇:“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