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沧西王府的一处庭院,韩馥没精打采的看着手中的密报,陆青派遣的人已经潜入蛇窟三天了,今夜子时就会动手,察查司的小史恭敬地递上一副画像说;“他们选的就是这位女子,看模样倒是与佛见笑有些相似。” 韩馥看了一眼,“人可比她漂亮。” 小吏点点头,“是呀,李青云的化骨术不知害了多少人,若不是大人心细,陆青将这姑娘送到大牢,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心甘情愿受化骨术之痛?小的可是听说这里..”他指着脸,继续说“数千只蚕虫咬噬骨头,那感觉…啧啧。” “…”韩馥瞪了他一眼,他忙正经地咳嗽了两声。 “把牢房的人都换了。”看着乌云滚动的天空,他冷冷地说。 小吏会意地应了一声,有些犹豫地看着他问道;“大人祭月派的祭礼?您看?” “不必了,让苍耳他们准备吧,今年的萨满大会冥帝希望整个西沧的巫族都汇聚于此,这也是我们逐鹿四洲的开始,巫咸和巫余过两日便回到奉迎,你去驿馆替我接待他们。” “是。”小吏点头,可随机问道;“七公子也会来吧。” 他很好奇那个少年,这几日在奉迎听说他肃清蛊族老派势力,带领蛊族一跃成为黑雨森林最强大的部族,街坊关于年轻少年的故事越来越多,他也很期待。 韩馥没有回答的他的话,淡淡问道;“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已经从川外接到消息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姑娘叫佛雨,听坊间人说在二十年前她是红遍川外的清月楼歌姬,后来不知怎么就失踪了半年,清月楼还曾为此事报了官,虽然官府也派了人去寻找佛雨的踪迹,最后也没找到,直到后来众人才得知佛雨姑娘住在狱军府邸,清月楼的人曾去过狱君府多次询问均未得到任何回应,唉~佛雨可是他们最大的摇钱树,那时候无数人为了一首《苏吟》倾其所有,不过…” “不过什么?”韩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当年她在狱君府应该是和喾甘在一起,只是为何…等喾甘成为狱军,她却隐居在颦窟县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我打听到她在颦窟县过得并不好,街坊邻里对她多有闲言碎语,后来喾甘也曾多次去过那里,每次都带些金银细软,可是她都没有收,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韩馥沉思着,突然问道;“她可还有什么亲人?” “有一位哥哥,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道士,二十年前死在白狐山。” “白狐山?”他眉间一皱。 “就是白狐山,是…”他不敢说出那人的名讳,只是看着脸色略变的韩馥。 “他一个道士怎么会死在白狐山,那时候狐族行踪诡秘,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隐居住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其实说起来真是奇怪,自从他被杀后,狐族隐居的地方就被世人得知,人们为了上古狐珠开始大肆杀虐,白狐一族也因此灭亡。而喾甘也正是由于狐族一战篡夺王权成为新一任狱军。” “这件事情不管怎样都与狱军有关。” “是。” “你在去仔细查探一下。”韩馥冷漠地说,“还有一个人你要查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小吏神色一僵,露出复杂的神情,“大..人觉得这件事情与他有关?” “…为何没关?”淡淡地笑着,韩馥仿佛发现了新鲜的宝物一样,光芒在他侧脸上浮动,这故事的背后绝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喾甘闭关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佛见笑在蛇窟怎么样?死了吗?” “应该没…没有吧,余於收了黑娅圣女的命令,我想…不会轻易放过她。”察查司向来不管狱中事,这些也是他从同僚口中听来的。 “大人。”这时从前方跑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说;“刚从川芸传来的消息,洛异已经从灵堂上取了洛元的首级,不出三天就能到奉迎。” “太好了。”他露出喜悦,兴奋地看着西方,仿佛看到那个人正在急速的奔驰,在夕阳的照射下,他长长地影子上下波动,当推开一切乌云,高傲坐立于马上的身躯该是怎样的悲伤,就让这悲伤狂烈些吧! 他真的很乐于看那张冰冷的脸上流出的忧郁和痛苦,还记得镜湖中,他用脚踩着他的脸,厉声呵斥,可从他眼中流出的不屑和狂暴让人厌恶至极,这辈子,他不曾如此厌恶一个人,除了他。 许久没有这样兴奋。 夜晚奉迎地牢 蛇窟是一座环形式柱式建筑,这种建筑就像几百年前的竞技场一样,以前这里关押十恶不赦的犯人,犯人入此狱之前必受鞭挞之刑,且要带重达五十斤的铁伽,大多数犯人都在牢房内的空心铁柱上受“查赤”“节东”之刑,有的直接绑在铁柱上,灌以银汁,穿肠灌以沸水,当场暴毙的人大有人在,后来随着奉迎王的登基,地牢被勒令关闭,之后的几年也被人淡忘。 五年前,佐山王因此处阴气重,用以饲养毒蛇,慢慢地这里成为西沧最恐怖的地牢,上万条蛇密密麻麻地盘踞在洞穴里面或是半空中,正常人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这里的恐怖阴寒之气,更别提在地牢最底层,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做为地牢,蛇窟显然是西沧最阴森的。 夜晚冷风吹得人异常难受,巡逻的狱差浑身起了浓泡,正难受地躲在暗处抓痒,或许抓的不够尽兴,随手拿起一旁的筷子挤破脓疱,一股恶臭迎面铺来,他厌恶地皱着眉头,用筷子夹出浓泡里面的血快。 远处传来阵阵凄凉的叫喊声,冷风随着狭小的的走廊游走于牢房中每一处。 不耐烦地对着走廊大吼一声,他心中烦闷至极。 韩馥站在风口中,俯视着身下的一切,身后的风吹起黑色袍子,他冰冷的双眼透过密密麻麻地蛇窟,看到一个瘦弱的身躯,那是.. 她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单薄破旧的衣衫裹不住少女的肌肤,在这样寒冷的空气里,她仿佛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暗自沉寂,他挥了挥手,牢房内所有的烛光都亮了,那少女雪白的肌肤在烛火里扑朔迷离,像一股暗香飘到无人问津的荒野,又像一朵酴糜花绽放在肮脏不堪的孤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这么…美。 冷笑了一声,韩馥为自己心中的感慨而汗颜,那个黑黝黝的沙漠少女怎么可能变美,她的那张嘴总是聒噪个不停,那张脸黑的像碳一样,行走在江湖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么不讲究的人,这么丑…也难得有自信。 此刻这么安静的人真是让人…还记得在西沧边境的茶馆,他与她打的赌,当时他很得意这天下又多了一个像他一样为了感情而孤独一生的人,“我们等着瞧吧!佛见笑,你一定会过得比我惨。” 那双笃定信念的眼睛执拗的望着他,而今,轻轻笑了,“你输了。” 轻启唇,他望着密密麻麻之下的人故作轻松地说。 冷风再次将他包裹,他依旧出神的俯视着,那涣散眸子深处是看不透的清澈,幽月从半空倾洒入蛇窟,倾洒在环形式牢房的每一个隔层,淡淡的冷光倾洒,与烛火交相辉映,在阴冷的地牢里构成美妙的乐章,那乐章与这里的肮脏不堪极为不符,但是它就在这里,如圣洁的女子遇到满身罪恶的贫苦囚犯,高贵与邋遢,纯洁与邪念,这一念之差构成复杂多变的世界。 光和火雀跃不已,人和囚徒却寂静如灰。 “她睡着了?”韩馥身后的小侍卫轻声诉语打破周围的安静,他晃过神来,没有言语,高挑的身影慢慢隐退在黑暗里,周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那个挤浓泡的差役还在郁闷地拿着筷子,四处寻找下一个脓包。 黑娅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在仔细打量他言语中的真伪,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种顾虑,在西沧能在她面前说假话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吧,转动着手中的璇玑球,陷入长久沉思。 突然,璇玑球中央出现一张妩媚女子的脸,从那张脸可看出她是典型的南越族,高挺的鼻梁,丰硕的嘴唇,眼神妩媚却又略见青烟般的忧郁,在小麦色肌肤的映衬下,也算是少见的尤物,难怪..她身上没有以往女子浓烈的脂粉气息,正是她低垂的眼眉,流露出的忧郁,让许久不近女色的冥帝痴迷吧。 她犀利的眼眸透过璇玑球,仿佛要将那女子看破,不知为什么?这次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她可是川外人?” 似乎是在询问身旁的人,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南妮,她眼皮未动一下,直勾勾瞪着那女子。 “她自小生活在木槿山南部,后来随母亲游荡在川外。” “叫什么名字?” “苓雅。” “…真好听…”勾起唇角,那声音里充满浓烈的嘲讽。 “圣女,我…我还从没见过冥帝对谁如此上心,您…就…”他想说收手,可是忽然感觉空气中弥漫令人窒息的恐怖,那双冰冷的眼直直瞪着他,哪怕是多说一个字,他也会血溅当场。 “我给你三天时间,杀了她。” “圣女?冥帝已经察觉了,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功的,你..…啊!” 血流到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双雪白的手穿透胸膛,“你…”漫不经心的抽回手,甩了甩手臂上鲜红的血,那张冰冷的脸在杀他的那一刻,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不过碾死一个蚂蚁一样随意,可怜的人就在惊愕的痛苦中死去。 “…苓雅…” 这个女子仿佛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