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阿星登场。
不知是否有意安排,阿星之后便是梁家富的压轴节目。
梁班长幽默风介绍,“下面,有请千列县跑马乡棒山村才子刘星星同学为大家现眼,噢不,是现场演唱歌曲《冲动》,大家欢迎!”
窃窃私语中,阿星拎吉他登场。
“阿星也会弹六弦琴?”
“横眉冷对”
“嗤之以鼻”
“拭目以待”
“洗耳恭听”
不愧文学班,词汇真丰富。
坐在椅子上,阿星似漫无目的的扫眼全场,低头调琴。
他实操不多,琴技谈不上熟练,但班晚会这种小场面,初学者亦可表演。
下面,田佳仪脉脉看着,很期待听到他写的歌,突然露出不安,有种预感,阿星的歌定与小妹有关!
琴带也不挂,阿星就那么抱着琴,随意拨弄,忧伤的前奏从琴箱发出。
空气为之一肃。
这旋律,有点将人带入伤感世界的魔力。
“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胡乱的说话,只顾着自己心中压抑的想法,狂乱的表达……”
歌声娓娓。
说实话,阿星嗓音并不适合唱歌,他平时说话清亮,唱歌却显得有点破锣。
属沙哑范畴,却没什么磁性,类似公鸭嗓。
但今天在场这些人,几乎都认为这首从未听过的歌曲挺适合阿星。
忧伤的唱腔,苍凉的旋律,两者并不那么完美的结合,却能呈现出一幅真情倾诉,知音未得的画面。
果然是这样!田佳仪心中五味杂陈。
“……直到你转身离去那一刻起,逐渐的清醒……在你的内心里,是怎样对待感情,直到现在你也没有对我提起,我自说自话,简单的想法,在你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所以我伤悲……”
是那晚他表白时的场景!!
歌词极具画面感,有幸目睹事件的小伙伴们惊瞪双眼——难道是原创?
由于心境极度契合,不擅唱歌的阿星竟超水平发挥,高音也上去了。
“……如果说不是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就把你忘了吧,应该把你忘了,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啊~~”
“啊”声的撕心裂肺,一调高过一调。
阿星似乎打算将心中的压抑、悲伤、绝望都用生命吼出来。
结果没啊一会儿,超出能力极限,唱破音了。
唱破了也没人觉得可笑,更像那个结局……令人心脏更加刺痛。
最后一段和弦停止多时了,然而,空间仍在音乐笼罩之下,没有掌声,也没有口哨,教室里出奇的静。
曹导到底多吃了几吨盐,第一个发声感慨,“哎呀呀,不可貌相啊!”
呵呵,这赞美之词,令人发喷,附近柳莹珂、吕品慧等同学却深有同感。
刚刚言称横眉冷对、嗤之以鼻之流,也不得不对阿星刮目相看,“唱得一般般,琴弹的也一般般,但整体感觉不错欸!”
“这歌,你听过吗?”
“没呀。”
“我也没听过,听歌词……好像是他自己写的。”
“很么可能,定是剽来的。”梁家富酸丢丢地说了一名,可惜,直至他临终时也不知,自己曾一语道破天机。
“咦,阿星人呢?”
“不道啊。”
“田佳仪也不在了。”
同学们齐刷刷看向歌中女主——组合音响闪烁的彩灯旁,卓小妹安静的像具木偶。
梁家富凑过去,提醒卓小妹报幕。因为接下来轮到他梁某人的压轴节目,总不能自己报自己的幕吧!
卓小妹只当他是空气,缓缓起身,穿上羽绒服,从录音设备里取出节目录音带,没拿小提琴,也没同任何人打招呼,径自离去。
曹导并未阻止,而是睿智深沉地自言自语:“爱情幻觉的生成与破灭,都是成长过程的必经课吖。”
抬手招呼梁家富,“小梁,宣布结束。”
梁班长脸上肌肉抽搐,“老曹,哦不,曹老师,还剩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我的吉他弹唱,《塞猴磊》。”
“啥玩意?”曹导没听清歌名。
“《塞猴磊》,越语,就是《稀罕你》,我练了很久的。”
“哦,那你唱吧,我得赶紧回家,这都5:00了。”
曹导说走就走,临出门前交代,“你唱完记得把教室收拾干净。”
这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某人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打击班长的机会,大邱手一挥,“兄弟们,扯呼!”
“走啦走啦。”
唐二黑等轰然相随,带动一些女生也纷纷起身,穿衣。
梁家富恨得后窍生烟,有心上去“现演”吧,可大家已开始退场了。
“喂,小血、小硬、小套,你仨别走,帮我打扫教室。”
岳靖,陈博,戴涛哥仨,同时亮起了獠牙——好你个良家妇女,竟当着全班多女生面,喊兄弟的不雅外号,纯粹找死!你自己干吧。
……
月亮像一张糊窗纸,薄薄地贴在黑色夜空。
惨白路灯斜照,小树林里显得越发清冷。
白雪皑皑的林间,阿星踽踽独行,呵出的气息凝聚成白色水雾,随寒风飘散。
心中渐渐决绝,就忘了她吧,忘了那个爱扎丫鬟鬏,爱叫自己坏银,爱掰自己手指的女生。
雪路,林木,在月光下凝成静静的银白色。有风吹过,树枝上有雪坍落,发出轻轻的噗声。
出得树林,他揉揉眼睛,看见昏黄路灯下,背着大琴盒的紫衣女生,不是田佳仪还有谁?
“真冷。”
田佳仪一直在等他,眼中暖暖。
这样的白,这样的紫,这样的眼神,她双脚轮换点地的场景,一下子在阿星的生命中定格。
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始终认为曾经给田佳仪拍过这么一张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
……
挤阳县,卓宅。
“老卓,兰宝没说今晚一定回来, 9点多了,别等了。”
沈晚自卧室里呼唤。
“你先睡。”
刚洗过澡的卓越一本正经道,“我想看《晚间新闻》。”
“《晚间新闻》要10点呢,”穿套头睡裙的沈晚丢丢丢跑出,坐入老公怀里乱咕拥,“那我陪你看。”
“叮咚——”两人正温存,门铃响。
无论卓小妹在寒夜徘徊多久,总归还得回家,家是她唯一的港湾。
一进门,她低头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脸。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我长大了,长大了,能承受,能承受……
自来水变成了盐水。
“兰宝,你眼睛怎么有些红肿?”
沈晚发现端倪,急忙问。
这么晚回来,还像哭过,作为父母怎能不慌。
但无论怎么追问,宝贝女儿坚持说,“没事,风吹的。”
洗完澡便上床,蒙头睡觉。
“没事才怪!我打电话问她辅导员。”
沈晚翻出电话。
老卓有些犹豫,“这都快十点了,打扰人家不好吧,要不明早?”
“顾不了那么多,不问清楚你睡得着吗?”
好在曹导也没睡,愉快地接了电话。
他那更年期老伴正逼他承认与女同事殷老师有一腿。压根没有事,如何能认,就争执了两句,电话算是帮他解了围。
“……放心吧,你女儿没事……额,没什么大事儿……你女儿很优秀,追求者多……有个平时跟她关系不错,也挺优秀的男生向她表白,她拒绝了,可能是纠结吧……青春期女孩,情感困扰,情绪波动,都是正常……”
不得不说,老曹有点喜欢阿星这个农村出来孩子,况且,唯有他知道阿星其实是孤儿,下意识地维护。
挂了电话,将情况说与丈夫听,两人相视良久,心中叹息:宝贝女儿真正到了春潮压梦的年龄,无忧无虑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喽……做父母的是不是也老了呢?
“是哪个天杀的贼小子,令兰宝变成这样?让我抓到,非捏死他不可!”
沈晚恨得咬碎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