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成了王右军行书院的学子?我怎么不知道?大伙看看,他脸上是不是有个奴字,这还是本王命人给他烙上去的呢。”
靠前的四五个士子上台来,围着古壶打量着他的脸。
“是奴,果然是个奴。”几人大声说。
“原来是个奴,哈哈哈——一个奴也配当魁首?”众人指着古壶大笑。
古壶却不恼不怒,环视着众人,在“奴”字上再贴上膏药,是当日田副将的吩咐。
田副将说这是将军的意思,如果不遮盖住,一开始就让人认出他是奴,可能他连参加会试的资格都没有,将军说,如果参加会试后被人认出也没关系,将军恰好要利用这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突然高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这一笑可不是将军安排的,而是他临时的发挥。
他以一种从天而降的神人俯视众生的心态,在心目中嘲笑着眼前的所有人,包括王羲之在内,心中想起那两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你们知道高铁飞机吗?你们知道电脑手机吗?你们知道……
古壶想象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东西,要是那些东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怎么样?像天上的雄鹰嘲笑着一群井底之蛙。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投入,越笑越狂躁,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的笑声在这个宇宙中回荡。
边笑边转着身子指点着指点他的人,笑得两手不停地拍着大腿,一看就不是众人嘲笑他,而是他在嘲笑众人。
之前嘲笑的众人突然都停了笑,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仿佛全都被他笑哑了,连景王爷也怔怔地看着他,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王右军也惊愕地看着古壶,这人是不是得了魔症了?不行!得制止他。
将军大步上台上,直冲古壶而去,在古壶肩膀上猛然拍了一下,大喝一声:“兰亭奴古壶。”
古壶如在梦中被人叫醒,他一下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将军那肃然的目光,这才止住狂笑,埋头肃立。
“诸位,此人刚才可能是因得了魁首,一时失态。”将军指着古壶,大声对众人说,同时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站边上去。”
古壶此时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他像奴一般听话地站到台边。
“王爷。”王右军向景王爷深深一躬,“他确实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此人不但医术好,还喜爱书法,我便谨遵孔子有教无类收了他为名义上的学生。”
“他的现在的真正身份仍然是你庄上的奴,我看他书法确实不错,诗文也还行,这两样正是我喜爱的,现斗胆向王爷提一非分之请,能否将此奴及他家人转卖与我?价格由王爷说。”
“这——这——”景王爷看看古壶又看看王右军,左右为难地踱了几步,突然停在王右军跟前,似笑非笑地问:“将军以为,这兰亭奴有才无才?”
王右军:“有才,刚才这诗不是得了魁首吗?”
景王爷:“你爱才,本王也爱才啊!这生意啊,怕是难成了。”
这时,太子走了过来,对景王爷说:“王叔啊,你喜爱的,是奇才怪才,这兰亭奴,不过是能写会文罢了,奴也,物也,转让给王右军又如何?”
王右军心下宽慰了一些,他当日亲自送请柬请太子时,就在太子面前暗示过想要买景王爷的一个奴,只是没说是谁。
太子当时没明确表态,这会儿,太子都帮自己说话了,想来景王爷不好拒绝。
没想到景王爷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说:“既然太子都说了奴也,物也,那本王就赠送王右军一车物,明日就请到本王府,珍珠玛瑙翡翠玉石,任由王右军挑,如何?”
“哈哈——王爷说笑了,王爷爱才,我怎能夺王爷所爱。刚才唐突了,望王爷恕罪,太子殿下,王爷,请回座,我们歇息片刻,接着观赏武会试如何?”王右军说。
景王爷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这多少让王右军意外,看来景王爷真是个识人之人,好东西谁都想要,是人才谁都想争。
可古壶在景王爷眼里只是个低贱的奴,宝玉被扔在粪坑里,就算发出些许光来,也不会入高贵者的法眼,至多把古壶当成跟他王府里其他门客怪人一般,在府中逗乐解闷,在人前炫耀奇技而已。
而王右军看上古壶的,不仅是其人的医文才华,古壶身上还有一种连他也说不清看不穿的见识、胸襟与情怀。
只是从今日这情势来看,原来所愿之事怕难办了,可——
将军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