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深处有一湖冰池,临近夏日仍是寒气袅袅,触手冰凉砭骨。
冰池边缘,萤光点点,褚亦棠一手持灯,手中结印,冰池内鱼群游动,鱼鳞透明,在月色下投射出玉石般的细碎光泽,湖面颤动,侧边一块地砖分裂,显出地下一条甬道,两侧岩壁一路向下镶嵌着不计其数的夜明珠,光影投在壁上,被鹅卵石分割成许多凹凸不平的光圈,照亮了前路。
这条甬道很长,石阶蜿蜒向下,在甬道尽头的拐角处,隐约能见幽蓝光芒,并不刺眼,很微弱,长久寂寥。
褚亦棠提着灯,在拐角处慢慢停下了脚步,灯笼的昏光映的他脸色很白,没有一点血色,很病态,指尖也是苍白的,崩的很紧。
他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把灯笼轻轻靠在门边,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密室。
密室内寒气丛生,铺的是晶莹剔透的冰砖,很空旷,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唯有密室正中的石台上,摆着一方琉璃盒子,能透过那层屏障,很清楚地看清。
褚亦棠低垂着眼,指甲掐进手心里,他几乎是用尽全身气力,才敢伸出手,很轻地碰一碰那具琉璃盒子,唇瓣翕动,微不可闻地唤。
“……澜聿。”
年轻男子静静地卧在那方琉璃盒子里,身下是绒密的鹅毛垫子,长发乌黑,眉眼很温柔,长眉入鬓,鼻挺唇薄,万里无一的相貌,是哪怕静卧其中不言不语也难掩姿容的俊美。
褚亦棠隔着琉璃盒子看他,手指很眷恋地逐寸拂过他的面容,他并不常来,只有每年才来一次。
只在忌日那天,来陪着他,说说话。
“我好想你啊,澜聿。”
他靠着石台,额头抵着冰凉的盒壁,点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自顾自地说话,声音低低地压在喉咙里,快要听不见。
“你有没有想我呀,我都好久没来看你了,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我了?”
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砸在袖子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色,褚亦棠眼神放的好空,瞳孔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深浓到不见天日的哀伤,将他淹没到顶,再无可呼救。
褚亦棠只觉心口麻木地发疼,麻木到没有其他知觉,模糊里,他好像又在这样的臆想里见到了他,少年站在槐树下,回头朝他笑,笑容明媚朝气。
槐花落了他满身,他捻着花瓣,在花香里回首望他,叫他阿棠。
褚亦棠攥着那枚手钏,眼泪流进颈子里,他阖上眼,压抑不住的呜咽,嘴唇被咬的发痛,血腥味溢进唇边,断断续续的。
“澜聿,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啊,我好久,好久没有梦见你了澜聿,我都好久没梦见你了,你怎么在梦里都不肯给我见一面啊,澜聿……”
回忆如汹涌潮水般涌来,这些年他总是反复的忆起,在月华山的那段时间,他总也看不透澜聿,可是直到他死后,褚亦棠才如梦初醒,他才一夜之间读懂了澜聿为什么望向他的时候眼里总是雾蒙蒙的,像埋了一层翳。
他原来那么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