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袖楼开榜只在第二日,褚亦棠来鬼市已有三日,还剩两天时间。
一楼竞价称为普众生,意在众人有意皆可竞价,价高者得,情有可原。
二楼投榜被称为偷换天,此法知之者甚少,只因投榜者不用与普众生竞价,只需将诉求写入竹筒,放进特制的暗槽内即可。
那么出价者就由顾客变为了金袖楼。
偷换天的规矩就是事成后由金袖楼出价,一旦进了寸心阁寻得破解之法,却无法兑现当初诺言,便会遭受反噬,金袖楼手段向来闻名,反噬代价惨重,所以历来入偷换天者少之又少。
褚亦棠吃过早饭后就带舒舒出了门,在成衣店里买了两身小衣服,褚亦棠亲自去挑的,舒舒本意是想要那身玄色的,褚亦棠很嫌弃,觉得太老气了,看都不看,直接当没听见,抬抬手叫掌柜取下了玄色旁边那一件鹅黄色的。
舒舒不情不愿地换上,又不情不愿地从后屋绕出来,但该说不说鹅黄色是很衬人的,舒舒扎着小辫,发尾系着银铃铛,一双杏眼水汪汪黑亮亮的,玉雪可爱,站着还没到褚亦棠腰高,瘪着嘴,手背在背后,脸都垮到地下了。
褚亦棠抱着臂,很满意,倚着柜台发号施令:“转个圈我看看。”
舒舒抿着嘴,很不情愿地张开手转了个圈。
这下褚亦棠更满意了,一拍板:“就这个了,穿着走。”
舒舒眼看自己选衣服是无望了,更泄气了,又趁褚亦棠付账的空档在店里看了一周,他眼光一定,拉了拉褚亦棠的袖子,伸出小圆手指给他看:
“阿爹,你穿那个吧,好不好?”
褚亦棠不明所以,顺着看去,那挂着的是件淡粉色的轻薄绡衣,宽袖到臂腕处一分为二,缀了蝴蝶兰花玉扣和两枚修长繁复银链做装饰,露出内里的雪白束袖来。
不等褚亦棠回答,舒舒招呼掌柜,把那件给取下来,褚亦棠攒起眉心,对舒舒的品味不予苟同,他都多久没穿过这样艳色的衣服了。
褚亦棠没打算要,但又不好拂小孩子的好意,只好一手摁下掌柜要去取衣服的挑衣杆,半开玩笑地回绝道:“怎么?你要给我买啊?”
谁料舒舒很正经地点了点头,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袋来,拉开束口,很认真道:
“我给你买呀,你喜欢就好了。”
褚亦棠微怔,掌柜已经眼疾手快地取了衣服下来,在褚亦棠身前稍微验了验,眉开眼笑道:“您穿这身正正好,这件好看是好看,不过一般人都穿不出来的。”
舒舒更满意了,很大气地拍了银子在掌柜手里,又叫等下送到客栈去,也不计较自己身上那身鹅黄色的小袍子了,心情愉悦地拉着褚亦棠往店外走,掌柜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把两个贵客给送出门去。
午饭是在外面吃的,褚亦棠大概摸清了舒舒的口味,他喜清淡,爱食酸,不爱太甜太辣,褚亦棠点了两碟子凉拌,又要了酸菜鱼,另又点了盅少油慢煲的汤,舒舒难得的胃口很好,吃了一碗饭,还喝了小半碗的汤。
小孩子嘛,总是吃饭很乖的时候最讨人喜欢的。
吃过了饭时间还早,褚亦棠想着带舒舒去逛逛,总待在房间里怕把他憋坏了。
两个人正站在摊子前争论手绳到底是红色好看还是白色好看,舒舒说不过褚亦棠,气的胸口起伏,愣是想不到反驳的话,褚亦棠得意,准备把两根手绳都买回去。
街上行人寥寥,也没多少摊子,只有几家吃食摊子正冒着热气,褚亦棠一手牵着舒舒,挑着款式冗杂的花绳,神色并无什么太多起伏,只稍稍敛下眼睫,语调平缓,似早有预料,凭空开口:
“麻烦走这一趟了,多谢通融。”
摊子周围并无人停留,却有低沉男声清晰入耳。
“应该的,今夜亥时,二当家在寸心阁等您。”
褚亦棠淡淡挽唇,道:
“多谢。”
摊子边骤然多了一枚令牌,褚亦棠瞥了眼,将令牌收入了袖中,正要付钱,手腕却被舒舒摁住了,他从没对褚亦棠摆过什么脸色,可此时表情却出奇的难看:
“你今夜要入寸心阁,是吗?”
褚亦棠手一顿,指尖还悬着两枚精巧花绳,他向摊主付过账,牵着舒舒朝前走,道:“嗯,今夜便去。”
“不行!”
舒舒一把甩开他的手,唇抿的很紧,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不能,你不能去那个地方。”
褚亦棠被他挣开也没恼,只问: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偷换天是什么地方?!你去同金袖楼的二当家做生意?你摸得清他是什么人吗?一旦入了寸心阁却无法还愿,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舒舒被气红了眼,急的像是找不到归巢路的幼鸟,一个劲儿地扑棱翅膀:
“总之,你不能去那个地方,坚决不能,死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