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西呈还百般推辞,直到姚载誉拿出了都察院令牌,严词勒令,西呈才不得不松了口,请他入内面见。
直到他亲眼所见,真真切切地见到那人,他才不得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原来死者复生,再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是这种感受。
姚载誉紧握着双拳,脖子梗的很直,好半晌才艰难道:
“臣亲眼所见,那人,确是提督大人无误。”
此话恍如平地惊雷,炸的曦津登时就回不过神,他猛然站起,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褚亦棠身上,他紧皱着眉,纵是心下大震,也还是一字一句的确认事实:
“你昨夜见到他了,是吗?”
“他还活着,你见到他了,是这样吗?”
可曦津也知事情绝不止姚载誉所说的三言两语这样简单,如若他死而复生,那么褚亦棠绝不该是这番情态,姚载誉也不必亲访驿站,澜聿为什么会在西呈驿站里,又为什么姚载誉须有令牌在手才能见得到他一面?
好像有什么不可遏制的真相即将破土而出,只在转瞬间,就能将所有人生吞活剥。
姚载誉把那卷文书捏的很紧,指甲都是青白的,他双膝直直跪地,声音都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涩的发苦:
“那人,确是提督大人,陛下并没有认错,只是大人已经不再认得臣了。”
褚亦棠靠在软枕上,眼中无光,不发一言,一寸寸地消沉,一寸寸地黯淡,直至被彻底湮灭。
话至此,姚载誉面上已是泪痕交错,他抬起脸,将文书呈上,手臂不住发颤。
“恕臣无能,在驿站时,臣还听闻,听闻国主的贴身内侍说,说……”
欲言又止数回,姚载誉终究是不忍心,他双手交叠,重重地以头磕地,闭上眼,牙关咯咯战栗,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得以将这句话说全。
“陛下,那内侍说,西呈国主,早在西呈时,就已娶妻了!”
褚亦棠听着,直到听到姚载誉末尾二字时,他才低低地笑了,眼泪砸在帕子上,晕开水渍,李公公连泪都忘了擦,只觉褚亦棠哭的让人觉得心慌,他慌了神,无力地伸出手,慌张地唤:
“陛下,陛下,您别这样……”
褚亦棠只在笑,可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澜聿今日所受,全都是因为他,他受的苦受的难,都是替他受的。
众叛亲离,与亲人为敌,叛逃天京,再到圩日渊替他以身献祭,最后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他。
他本该有的大好前程,本该与心爱之人相濡以沫共度余生,平步青云,却全都葬送在他手上了。
忘了才好的,澜聿。
你怎么会想记得我,你很应该忘了我的。
都是我欠你的。
帕上还能依稀见到鸢尾花枝的一角,褚亦棠松开手,泪水蜿蜒,在苍白面容上划出数道水痕,却在下一刻,毫无征兆的,大口鲜血涌出,刺目鲜红,染红了被面,血红流淌,侵染成一幅交错斑驳的画,无端的凌厉。
素白襟口被染透,耳畔只剩声声悲恸难抑的哭喊,眼前也唯有曦津模糊的身影。
意识消散的那一刹,他竟久违的觉得轻松解脱。
澜聿,是我对不起你。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