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数名御医围聚在床前,不敢高声,只在桌前低声讨论,院使正在床头把着脉,面色凝重,李公公止不住地用袖子拭着眼角,泪痕潺潺,待到院使收回手,他赶忙迎上前去,还未开口,却见院使沉着脸摇了摇头,很是为难。
“陛下长年忧思,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更莫说病症拖延至今,难治是难治,可也不是没法子,偏偏陛下又少言,有苦有痛都是硬撑着,伤了底子,身子养不好,又如何受得了打击……”
昨夜从宫外回来后便觉得不对,李公公本是看褚亦棠回宫时面色惨白,可他不好明问,这一夜褚亦棠睡得出奇的早,李公公又像往常端了安神汤,好在临睡前喝了。
半夜时李公公放心不下,进殿去看,却听见殿内有着极低的声响,他细细听了一阵,撩开床帐,却看见满脸冷汗,面色极痛苦的褚亦棠。
他睡得很不安稳,似是被梦魇住了,口中喃喃呓语,泪水顺着眼角淌下,嘴唇被咬的血迹斑斑,手死死揪着被面不肯松开,只反复念着几个字。
李公公大惊失色,忙就要冲出殿外去喊人,却被褚亦棠拽住,只能抖着手俯身去听,在离近的那一刻,他辨认着口型好多次,才终于听清了褚亦棠口中的反复念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气若游丝,额间全是冷汗,唇上是未干的血渍,只喃喃地念。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澜聿。
…………
他手心冰凉,面颊却滚烫,夜里就开始发高热,曦津昨夜并没在府中,李公公找不到人,只能派人在门口守着。
又连夜叫了御医来,可药喂不进去,烧也不退,人怎么也醒不过来,听院使这么说,李公公顿时就乱了阵脚,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再想想别的法子成不成,不能这么拖着啊……”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侍女引着人入内,曦津步履急切,径直入到里间,李公公一见他便有如救命稻草般,佝偻着脊背,老泪纵横:
“您快来看看陛下吧,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醒,这么熬会熬坏的药王……”
曦津心下一沉,从回府时见到门口急的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太监时他就知道此事绝对非同小可,他先是把了脉,又施了针,锁住几处关窍处的灵脉,又摁着喉咙另服了丹药,才算勉强吊住了。
李公公屏退了其余人,殿内点着盏烛火,烛光跳跃,晕开满目昏黄,待到褚亦棠睁眼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曦津悬着的心总算有了安放,他取了针,好让气血流通,李公公忙把褚亦棠扶着靠起,身后垫着层层软被,又喂他含了参片,人才算稍微清醒过来。
“你昨夜怎么了,怎么又弄成这个样子,不是说了以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大悲大喜吗,你怎么一点也不听呢?!”
曦津是真被急昏了头,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再稍微晚回点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什么不可控制的地步,说话语气也难免不好听。
褚亦棠倚着床头,脸色苍白如纸,他低垂着眼,没有应曦津的话,而是哑声道:
“姚载誉来了吗?”
李公公先是一愣,又应声:“诶,姚大人中午就来了的,只是听闻您身子不适所以一直在偏厅候着,要传姚大人进来吗?”
“嗯。”
李公公没敢耽搁,又小跑着出去传人。
姚载誉在偏厅等了一整个下午,心急如焚,这会儿才听李公公传见,他捏着一卷文书,随李公公入了内间。
褚亦棠咳得厉害,他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遮着帕上的殷红,他抬抬手,让姚载誉坐,脸色灰败的让人心惊。
“查的怎么样了?”
姚载誉面如土色,他咽了咽喉咙,可褚亦棠问话不能不答,这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他咬着牙根,心一横,答道:
“陛下昨夜吩咐,臣连夜去查,今早又亲自去走了一趟驿馆。”
姚载誉昨晚虽不明白褚亦棠为何要他去查,也还是遣人去了,直到那人回报,他心里才隐隐约约地有了底,他一夜都坐立难安,天亮时便亲自去往了西呈一行所驻扎的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