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峒派里有一处奇景。道路的两旁有两棵树,据说是橘子树。两棵树的树枝默契地伸向路的中间一到秋天满树的橘红色,好似夕阳下的拱门。 穿过这道门,拐个弯,里面有一座院落,院子不大,中间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有一盘棋,两个中年男子相对而坐,品茶对弈,好不悠闲。 一个小厮跑进院子,在其中一人的耳边耳语片刻,随后又离开了。那位中年男子抚着浓黑的胡须,笑声从胸腔里传出,对面头发半白的男子落下一黑子,端起茶泯了一口,这才问道:“何事这般开心?” “那安愚当真去考试了。” “噢?我还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我查过了,此人是安愚无疑,不过她的转变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你打算怎么做?放水让她过吗?”中年男人垂下眼眸,用食指敲了敲棋盘,继而说道,“该你了。” “诶,老季,此事不妥,容易叫人看出来,万一有人不服气提出查卷,难道我们要造一份假卷吗?” 季罄竹不解地抬头,“以她的智商,真的能通过吗?” “我觉得她肯定能过,她若是不珍惜此次机会,之后的日子……” “这倒是。” “你输了。” 随着白棋的落下,掌门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喜悦。季罄竹懊恼的抓了抓棋盒里的棋子,声音喑哑:“又输了。” 掌门低低地笑了起来,悠哉地喝了口茶水,说道:“还来吗?” “来,怎么不来。” 棋盘上空无一物,二人又开始了新的一局。黑子先行,刚放置在棋盘上,方才离开的小厮急急地跑了过来。 “掌门!考场上闹起来了!” “何事如此慌张?” “有人举报安愚作弊!” 一道白光划破苍穹,雷声随之而来,方才还湛蓝的天空如今已是黑云压城。掌门指了指石桌,示意小厮将东西收拾起来,自己拿了一把大伞赶向考场。 学室里,随着楚馨儿的一声喊,全场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安愚衿的身上。安愚衿则是一头雾水地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你说我什么?” “你作弊。” 安愚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手指自己一字一句道:“你说我作弊?” 她刚刚明明正在冥思苦想,什么时候作弊了?她怎么不知道? 风御渊沉着脸走下来,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视,大概是安愚衿的神情,目光最终定格在楚馨儿的脸上:“为什么说她作弊?” 楚馨儿低下头,耳根子有些烫,这样近距离地和风御渊说话她还是第一次,她的声线不禁软了几分:“我看到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在作弊?” 安愚衿没好气地顶回她的话,她知道楚馨儿要开始编造她如何作弊,怎么连考试都不愿意放过她,整天整这些幺蛾子不累吗? “作弊的人会说自己作弊吗?”楚馨儿朝她一笑,眼里含着几丝得意,继续说道,“我昨天路过她的住所,刚好听到她在院子和她的丫鬟对话,她说她把一些内容事先写在了桌面上,考试的时候偷偷看,没人会发现。” 楚馨儿指向桌面,义愤填膺地说道:“我刚刚无意一抬头,就看见她的头偏向这里,我一想到昨天的对话,觉得她在作弊,我就举报了她。您看这上面黑压压的这么多字,果然是在作弊!” 安愚衿弯腰凑到桌面上看,上面果真有很多文字,仔细一看很多都是自己记过的内容,这下证据确凿,她这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太阳穴一跳一跳,隐隐传来刺痛,这样的场景好熟悉,似乎有人也这样对待过她。 放映机缓缓的转动,时间逆流至高三。 高考前的期中考试,是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省统考,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做了充足的准备,期待自己能考得好。 安愚衿也不例外,她抓紧一切能读书的时间拼命读书,希望能够测试自己目前的水平,她对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心里还是没底。 临考前的那一晚,她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关上灯,检查门和窗都关好了以后就回了宿舍。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那里一片漆黑,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回到宿舍。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到了教室,因为原来的教室做考场,考生都得去另一栋楼备考。大概是忙着备考,刘忻这几天都没有找她麻烦,她也乐得清净努力学习。七点四十,所有考生进入考场候考,她坐在位置上掌心有一层薄汗,紧张地等待。 而刘忻,恰巧坐在她的身后。 八点,考试正式开始。她正埋头奋笔疾书,刚写到阅读题,监考老师朝着一列走来,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正认真地阅读文章。 老师的脚步停在身后,刘忻细细的声音响起,她惊得笔在卷上划了一条长线。 她说:“老师,安愚衿作弊!” 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拿起她的卷子四处翻,左上角的字在此刻同时映在两个人的眼里。 安愚衿吃惊地看着那些凭空出现的字,忽然想起刚才她一进来就把笔盒放在那里,恰好挡住了那些字,以至于自己没有注意到。 监考老师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指着那些文字厉声斥道:“这是什么!” 身后的女生的声音又响起:“老师她抽屉还有!” 安愚衿低下头看,却是什么都没看见,监考老师也没看见,她就伸手进去摸,从抽屉的上方撕下几张纸,东西见了光,清楚地暴露在所有人眼里。 那是几张缩印材料。 监考老师是年级的段长,学生背地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胖虎”。她很严厉,没有人敢惹她。面对确凿的证据,她面色铁青,声音不禁拔尖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作弊,你还来考什么试,干脆不要来高考算了!” 安愚衿心里有些颤抖,急忙辩解:“老师不是这样的,这些不是我的,我没有作弊!” “这就奇了怪了啊,东西自己长脚跑过来的吗!” 监考老师明显不信她的话,当即没收了她的试卷,“你不用考了,去办公室站着!” 安愚衿急了,连忙说道:“老师我真的没有,这些不是我的!不信您去查监控,一定不是我的!” 监考老师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拿着她的卷子回到讲台前,显然不想听她的辩解。安愚衿对她还是有所畏惧,只得乖乖地拿上东西去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是年级的另一个段长。他挺着个啤酒肚,脸上挂着副圆眼镜,看上去很和蔼。他姓王,学生都喊他王段。 王段看见她进来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正好看见她手上的东西,问道:“你怎么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考试吗?”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王段,安愚衿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她垂头丧气地开口:“有人举报我作弊,可是老师我真的没有作弊啊,林段不信,不让我继续考试,要我来办公室站着。” “噢?林段为什么不信你?” 安愚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王段,她耷拉着脑袋站在王段的面前,等待王段的发落。 四周的空气陷入一片沉寂,仅是过了几分钟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这次的考试如此重要,她不能因为刘忻的栽赃而错过这次考试。 又过了几分钟,王段终于开口,他的话对于安愚衿来说宛如黑暗里的那抹光明。 他说:“查一下监控就知道啦。” 后来她和王段去看了监控,前一天晚上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那张考桌前折腾了一阵,估摸着就是在布置现场吧。可是那人并不是刘忻。 面对监控林段长对她道了歉,恢复她的考试资格,而刘忻也被王段叫去问话,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泥土的气息飘进考场,下雨本是清爽,这时反倒让人有些烦闷。 风御渊显然有几分相信,询问的目光直落安愚衿的双眼:“是她说的这样吗?” 风御渊的话唤回安愚衿的思绪,她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在这没有监控的古代,真叫人头大。 “这是默认了吧,抽屉里会不会还有东西?” 安愚衿一掌拍掉楚馨儿的手,眉头蹙起,随后又松了眉头,眯起双眼,嫣然一笑,捏着嗓音说道:“你说我住在哪里?” 楚馨儿一怔,不知道安愚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总觉得这个问题答不得,她挺直腰板,正色道:“这个问题和你作弊有什么关系。”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话里带着几分怒意,安愚衿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楚馨儿心里有些发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安愚衿,乖乖地说了个地名。安愚衿怒极反笑,上前一步直视楚馨儿的双眼。 “真不巧,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已经换了住所。我很好奇你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楚馨儿面子有点挂不住,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话都有些磕磕巴巴:“我,我知道你换住所了,我是,是在你换之前听到的。” “那我什么时候换的呀?” “这,这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吗,”安愚衿声音有些飘有些轻,故作玄虚地说道,“昨天我在这里看见你了。” “冬青,穆刮都看见你了,还有医馆的老余。” 楚馨儿的牙床有点抖,“什么?” “你说呢?这些都是你做的,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安愚衿指了指抽屉的上方,继续说道,“这个上面,贴着什么吧。” 楚馨儿死咬着下唇,直到嘴里蔓延开一股血腥味,她才抬头看向风御渊,眼里泛着点点泪光:“风师兄我没有,明明是她在作弊。” 这语气配上这表情,莫名让人心里升起几分怜惜。 呵,戏精。 安愚衿环胸怒瞪了楚馨儿一眼,屏息等待风御渊开口。学堂里陷入一片安静,都在等风御渊的判断。 安愚衿观察四周,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似乎没有嘲讽,她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还是没有底,刚才的那番话细细探究会发现很多漏洞,她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继续考试。”风御渊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讲桌坐回到椅子上。至始至终没有看过楚馨儿一眼。 看着楚馨儿脸上的不甘与隐忍,尽管她狠狠地瞪着自己,安愚衿心里还是有几分雀跃的。被人相信的感觉真好。 而至于那些巧合,或许只是巧合吧。安愚衿摇摇头,继续专心作答,被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不抓紧时间很可能做不完了。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人还未走进,风御渊已经站起身,毕恭毕敬对门外拱手道:“掌门。” “恩。”掌门的手轻轻一挥,示意风御渊无需多礼,他脚步很稳又很轻,逛了一圈后满意的点点头,临离开之际他说道:“延长一柱香的时间。” 门外立着一个人,见掌门出来撑开伞含笑迎过去,跟在掌门身边一同离开。方才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肚子里装着满满的疑惑,这时他才开口问道:“你就这么相信安愚没有作弊?” “她究竟有没有作弊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相信她没作弊。” 季罄竹听懂了,回头看了一眼逐渐变小的学堂,说道:“希望她能顺利通过吧。” “不过刚才掌门您为什么不进去呢?” “我想看她怎么处理,真是令人大吃一惊。看来我得重新认识她了。” 季罄竹沉吟片刻,说道:“她的聪明超乎我们的想象,不是个好控制的人。” 掌门抚着胡须,目光深邃地看向前方,同意的点点头:“必要的时候要除掉她,到时候你就收她做你的弟子,好受我们的控制。”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