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铎的院子外有一棵歪脖子的树,时过小满,枝桠上绿色繁密,枝叶拖着阳光,落在地上只剩下斑斑点点的白色。安愚衿今儿着一身墨绿,矮身缩在绿叶之中,二绿混在一起,不细看很难发现树上藏匿着一个人。 尽管透过叶片的缝隙看不大清屋内的情景,但里面的动静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大致过了半柱香,安愚衿在心里爆声粗口,随手拽下几片叶子,将之撕扯成碎片向下丢去。 屋里一片寂静,年岳目光如炬地扫视立在桌前的二人,他抿着唇,唇角下撇,桌上的茶杯被他抓起一拍,声音低沉:“谁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怎么回事,恩?” 那一声恩尾音向上扬起,语气却是愈发地低沉。年岳眼前闪过一个身影,程铎在他声音落下后立马跪在地上,“掌门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撒谎!” 秦无月抬起眼直直对上年岳的目光,冷静地回道:“程先生没有说假话,这一切都怪我的婢女。” 站在门外等候的丫鬟打了个寒颤,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已经料到了,下唇被紧咬着,几丝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她的双腿有些虚软,只能悄悄地靠在墙边,让墙分担一些她身子的重量。 里面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丫鬟闭上了眼,悲伤依旧溢出了双眼,默然地长叹。 秦无月说:“那天我确实端了酒给程先生,只不过那酒里被我的丫鬟下了致幻药。程先生看见的听见的那些都是致幻药的作用。这几天谣言传得这么严重,我才想起那酒定是有问题的,在我的逼问之下,那下作的人终于承认了。” 年岳怀疑地审视她,秦无月面不改色地仍与他视线相接,年岳审视她一番后指着门口说道:“让她进来。” 小丫鬟不敢抬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的手散发着凉意,战战兢兢地站在秦无月身边。 “才刚的话你也听见了吧,是这样的吗?” “回,回掌门的话,奴婢是想拿点降火的东西煮给小姐喝,不知道为什么拿到了致幻药,那天想去煮茶,走得急了不小心磕到桌边,药撒了点进酒瓶子里。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丫鬟磕磕巴巴地解释,说到后面跪在地上对着众人不住地磕头。桌子投下的阴影蒙在她的脸上,隐去了她变红的眼眶。 年岳许是不忍心见丫鬟这般磕头,摆手出声道:“罢了罢了,只是无心之过而已。”他顿了顿,看向程铎又道,“平日里别想些有的没的,害人害己。” 程铎眼尾扫向秦无月,眸中闪过一丝光,唇边翘起诡异的弧度,在秦无月看他之前迅速低下头,对年岳俯首听命。 这一幕全数落在了屋檐上的一双眼睛里,连程铎的微表情都未曾放过。 那人冷哼一声,蹑手蹑脚地跃下屋檐,躲在屋子的后方,带年岳和几位长老离开后才重新回到屋檐上,将才刚揭开的瓦片复原。 等到所有人,包括程铎在内的人都离开这间屋子,万籁寂静,只听得见树叶相互摩擦的声响,安愚衿回到地上,一溜烟离开这是非之地。 对于才刚的结果,安愚衿表示十分的不满意!她怎么也想不到秦无月会拿她的丫鬟来垫背。这下好了,秦无月洗刷了冤屈,一下变成了受害者。 安愚衿在回去的一路上嘀嘀咕咕地表达内心的愤懑,然而她手上没有秦无月的其他把柄,真是有气无地儿出,这气出了一半就被堵在心里,堵得她胸口直发疼。 林子里蝉鸣起此彼伏,不断地在林间回想。安愚衿本来心里堵得慌,这无间断的鸣叫更让人心生烦躁,更何况今日天气闷热得很,烈日悬空,即使是被树影笼罩的山林皆是一片燥热。 待她终于挪回住所,安愚衿懒散的把自己扔到门口的躺椅上。屋檐打下一片阴影,恰巧能将她整个人笼住,她一手摇着蒲扇,面向前院眼神放空。 啊,她好想喝饮料。在这火伞高张的日子里,应该来一杯果汁或是可乐,往里面扔一把冰块,咬着吸管吸溜吸溜冰凉的液体,凉滋滋的水顺着口腔流淌过喉咙,一路的畅快。 安愚衿越想越渴,越想越渴,最终忍不住渴意,从躺椅上爬起来挪回屋内灌了好几杯水。水是凉的,却不及冰的啊。 “好热啊……”安愚衿如同一只狗,吐着舌头耷拉着脑袋趴在桌面上,蒲扇被她放在桌面上,她已经没有力气扇风了。她低声哀嚎道,“没有风扇没有空调的夏天怎么过诶。” “小姐你说什么呢?什么风扇空调?”冬青抱着半个西瓜还未踏进屋里就听见自家小姐的抱怨声,话里提及的东西她听不懂,不由得好奇地问出声来。 “没什么,”安愚衿止住嘴,打着哈哈扭过头去,一眼便看见那半个西瓜仰着一张红艳艳充满湿意的脸冲她笑,她直接从椅子上扑到冬青身边,惊喜道,“哇,西瓜!怎么才半个?” 冬青难以置信地看了安愚衿几秒,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于自家小姐的口中,“小姐你是猪吗,半个还不够吃啊。” 糟了!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冬青闭紧嘴,双脚快速地挪到一旁,将西瓜放在桌上后直接往门外跑。 安愚衿把手里的蒲扇朝冬青扔去,“冬青你讨打是不是,你干嘛去啊?” “拿刀来切啊。” 说话间的功夫,冬青消失在安愚衿的视线范围内,安愚衿立即想象西瓜被冰冷的刀切开,汁水顺着刀刃滴在桌面上。本来西瓜汁就不够了,再这么浪费,安愚衿想想就心痛,她连忙冲到门外大吼道:“冬青你拿勺子就好了,挖着吃,不要切!” 安愚衿唯恐冬青听不见,音量大得地面似乎被震的发抖,连穆刮和祁琛都听得一清二楚。正准备下刀的穆刮怔住了,小心翼翼地收回刀子,问道:“主人咱也挖着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