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之后,尤溪一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不知道是在天台上夜风吹久了,还是任泽的酒气把自己熏醉了,她总觉得头有些疼。 脑海里也一直是任泽倚在天台边缘的漆黑背影。 最后她还去27楼玩了会儿吉他,平和了一下心情,才下来睡着。 ——第二天又是十点多才起床。 任泽也早就带着包子晨练完回来了,早饭都给她做好了,又是喂猪般的大碗粥。 “诶,跟你商量个事。”任泽坐在餐桌前,“你今天的通告在下午,上午没什么事情,我请个假可以不?” “才上岗四天,就请假了?”尤溪喝粥的动作未变,语气间却尽是调侃。 “我要去趟医院。”任泽解释,“苏遇父亲住院。” “苏遇?谁?” “我女朋友。” 他们之前讨论过女朋友的问题,任泽下意识认为她知道,忘了她并不知道名字。 “噢~”尤溪拉长尾音,“那一起去。” “你去干嘛?” “看看你女朋友啊,知己知彼。”尤溪放下手里的对她来说是盆儿的饭碗,起身准备去换衣服。 “神他妈知己知彼….”任泽扶额,这女人的措辞,惊了。 “不错啊,网络热词都用上了。”尤溪扬扬手,“学得挺快啊。” “能不能抓下重点?”任泽顺手收走她的碗,心里顺便又想了一句这女人饭量真小,“我去看女朋友的父亲,这属于我的私事吧,老板跟着我去是几个意思?怕我跑了?” “表达一下我的慰问不行吗?” “你真拿自己当上级了吗?” “不让我去也行,我不准假。” 尤溪胡搅蛮缠的功夫相当了得,是自己低估他了。 “你这个人真的,成天给自己找事。”任泽无奈,“去医院,口罩和墨镜戴好,那里人多。” 尤溪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你女朋友的父亲什么病?” “肾衰竭,这几天在准备换肾手术。” “你急着要五十万也是这个原因吧?”聪慧如她,简单的关联,很容易就能够想得到。 任泽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催促道:“快去换衣服。” 尤溪动作很快。 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市立人民医院。 找好地方停车,两人朝医院走。任泽本以为尤溪在车上睡醒之后,下车会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烦他,但她意外地安静得很,也腾不出心思想别的,马上就要与苏遇见面了,他的心情仿佛压上了一块不轻不重的石头,不疼,却不舒服。 住院部8F内科,任泽按照苏遇短信发来地址,很快就找到了。 病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回头对尤溪说:“你进去了也别摘口罩,我没给苏遇说老板是你。” “怎么?怕她吃醋?”尤溪蒙在口罩里的声音听起来瓮瓮的。 任泽翻了个白眼:“你太红了,行了吧。” 尤溪满意了:“算个理由,我不摘。” 任泽推开门,苏遇正在削苹果,回头看到他,和身后的女人。 面容姣好,穿着普通,长期操劳让她的脸显得疲惫且没什么血色,只能说舒服有余,但青春不足。 ——尤溪见到她的第一眼,得出这样的结论。 女人碰在一起,下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比较一二。 苏遇也是一样,任泽身后的女人,戴着口罩,但丝毫掩不住那种凌人的气质。眉眼……还透露着几分熟悉。 任泽察觉到苏遇疑虑的视线,指指身后:“这是我的老板,和我一起过来。” “你好。”苏遇冲她点点头。 未在此浪费时间,任泽和叔叔阿姨打招呼。 苏父面色苍白,刚刚做完透析,精神还不那么好。 尤溪站在墙边,看着任泽关心叔叔病情,了解她家近况……从对话中,尤溪也知道了这是任泽第一次见女朋友的爸妈,只是没想到在医院里。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染着丝丝戚戚的温馨场面,一言不发地出门了。坐电梯到楼下,进了一家医院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万寿菊。 抓在手里,满眼黄灿灿,和阳光一样清新。 万寿菊,象征着健康。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又掏出钱来:“麻烦再给我一束,谢谢。” 抱着两束花,走到苏遇父亲的病房前,把后面买的那一束花放在门口的椅子上。 转身,上了电梯。 电梯在13F停下,尤溪转进某个神经科加护病房。 床上那个人,面容安详,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尤溪拉开窗帘,阳光仿佛得到指令一般纷纷涌进这个毫无生命力的地方,许是太过热闹,带起飞舞的扬尘。 病床旁边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 “她来过?”尤溪侧头问旁边的护工,语气间尽显疏离与冷漠。 护工点头:“前天来过一次。” “知道了,您先出去吧,辛苦了。”尤溪冲护工点点头。 护工替她带上门,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尤溪走到病床边,把上面放着的百合拿下来,扔在门边,摆上自己买的万寿菊。 坐到他身旁,握起他的手,在她脸上什么倨傲什么凌厉全都看不见。 “好久没来看您了。” “前几天去了美国,联系了大半年的工作室终于肯和我合作了,我很高兴,最近又要发新歌了,我提前唱给你听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助理不喜欢我,又走了一个,这次招了个男孩子,还挺有趣的……” … 这边,因为苏遇父亲精神不济,需要多休息,任泽没有与他们说太久的话。 “苏遇,跟我出来一下。”任泽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看见椅子上有束黄|菊,他顿了一下——尤溪呢? 这女人?? “阿泽?你找我出来说什么?”苏遇拉回他的思绪。 “去那边说。”任泽把她带到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 递出银|行卡:“里面有五十万,拿去吧,密码960405。” ——尤溪的生日。 董艺设置的。 苏遇捂着嘴,瞬间瞪大了双眼,下一秒,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 生活与现实真的是在带她坐过山车,天知道她对任泽说出六万块存款快用完的时候的心情是多么挣扎与绝望…… 而面前这个男人,让她最不敢相信和依靠的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把希望带给了她。 “你…这…”她好不容易发出声音,“这钱……怎么来的?” “跟我老板签的合同,预支了五十万的薪水。”任泽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你爸爸现在是最重要的事情。” 难怪,老板要一起过来看下情况,苏遇想。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苏遇的泪水,任泽却没有勇气抬起手,去帮她擦掉。 只堪堪伸到她肩膀的高度。 “阿泽,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真的,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苏遇扑进他的怀里,眼泪也一起擦在他的胸口。 “没关系的,等爸爸好了,你以身相许啊。”任泽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怀中的人,身子却一僵。 以身相许这个词,在军营的时候,是苏遇好多次对他说的真心话,如今当成玩笑都觉得尴尬。 偏偏是有口无心,世上誓言大都这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任泽沉稳的心跳,一下两下……像是法庭上最有威严的法官手里的法槌敲响的闭庭音,尘埃落定,宣判了这场感情的死|刑。 “阿泽,对不起。”苏遇低着头,鼻尖通红,手里攥着的那张银|行卡不断摩挲… 刚想要递出去还给他,却被任泽的大手笼住。 他依然温和地在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耽误了你一年又一年。” “不,阿泽,不是这样的……” “苏遇,想好了就告诉我吧。”任泽温和的大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先走了,照顾好自己。”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苏遇仍然泪眼朦胧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救命的卡,仿佛上面还有他手上的温度。 仿佛……还有他们感情的余温未散。 任泽头也没回,进电梯,下楼,走进停车场。 坐进车里的时候,才没忍住落了两滴眼泪,打在手背上灼人得很,几乎是瞬间,他就抬手揩去了,他不允许自己软弱。 握着的手机,停留在苏遇最后给他的短信上——【对不起,阿泽。祝你未来幸福安好】 他让她想好了再告诉他,没想到结果与宣判来得这么快,就只是几步路的时间而已,他们就把这段感情走死了。 也罢,苏遇的幸福与自由,比他的感情和专注重要多了。 “去公司还是哪里?”稳了稳情绪,他开口问。 没有人回应,车内鸦雀无声。 任泽猛地回头——尤溪不在门外,也没在车里等他。 他立马给她拨了一个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听。 “艹!” 真他妈不省心,任泽下车的时候牙齿都快咬碎了。 像一头发怒的野兽,眼睛通红,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冲进医院,他一边拿着手机拨她的电话,一边给前台的工作人员描述特征。 “姓名告诉我,我帮您广播通知下。” “不太方便……”任泽下意识拒绝了,要是尤溪的名字被念出来,估计微博上就有捕风捉影的事情出来了,所以只能给她描述。 因为调监控需要走流程,前台便在内部频道里面给员工转述任泽描述的话。 “白色裙子,大概到膝盖那么长,扎着丸子头,戴着口罩和墨镜,大概半个小时前去八楼放过一束黄色的万寿菊。” 频道内很快有了回应:“我见过。” “在哪?”前台立马询问。 任泽眼前一亮,双手情不自禁地攥成拳,视线牢牢地锁在前台脸上。 “刚刚我和她在一个电梯里,描述和你一样,抱着一束万寿菊,但是她是在13楼出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