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原因各不相同,但这种切身的绝望却都是一致的。 分不清日子过了多久,左清黎发觉自己正仰躺在茫茫大漠之中,耀眼的金乌就悬挂在他头顶,刺目的白光将一切都照的无处遁形。他口渴异常,却虚弱到难以动弹。 在他的身边还守着两只状似螯蟹的怪物,浑身长满了人脸似的脓包,随着它们的动作而往外喷出大股大股的血水,腥臭的味道顺着风传到男人的鼻端。 两只怪物似乎以折磨人为乐,他们不断喷出紫色的烟雾,将男人笼罩在里面。如果顾言蹊在这里,她一定会认出来,这是梦魇制造出来的迷障,普通人一旦迷失在里面,就永远出不了梦境了,只能在其中被慢慢同化为梦魇。 在男人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她微微笑着看着他挣扎在沙漠之中,时不时伸出手去,似乎想将他拉出苦楚之地。 左清黎痛苦至极,他与那只素白的手只有一厘不到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他天生高傲,从未这么狼狈过,现在却嘶哑着声音恳求:“阿顾,阿顾,别走!” 女孩并不理会他的恳求,只是维持着甜美的笑容向后面退去。 男人忍住喉间干的快要起火的渴意,强撑着坐了起来,向前踉跄着追去。两只怪物发现了他的企图,顿时怪叫了起来,叫声尖锐至极,似乎是在警告他。 左清黎充耳不闻,凭着心中那股不甘,一步步向外挪动着。 见他根本不听,怪物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掀翻在地上。左清黎再一次看到了灼灼天光,他被刺眼的光晃的闭了闭眼。 女孩的嘴角仍然噙着令人心慌的笑意,她看着左清黎狼狈的样子,顿了顿忽然落下泪来,质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国外待来那么久,我的家人完全弃我于不顾,现在就连你……就连你也有了能代替我的人了吗?” 左清黎难得的手足无措,他再一次强撑着站了起来,拄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的长木棍,踉跄地想靠近女孩。 怪物尖声长啸,似乎是在呼唤自己的同伴。它的脚爪动了动,想要扑上来却又有些疑虑,因为男人手中的那根其貌不扬的棍子散发着一股气势,天生震慑梦魇。 左清黎并不管它们怎么想,他的每一步虽然都有些虚浮,但落在沙子上却是稳健的。绵软松散的沙子被太阳晒的滚烫,每一步踩在上面,都是锥心的疼痛。 “阿顾,” 他皱起了眉,满是希冀地问道:“你是来与我一起出去的吗?” “出去?” 女孩平静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答反问道:“与我呆在一起不好吗?” 左清黎攥紧了拳头,强忍住渴意与五脏六腑间的剧痛,有些不可置信地轻声问道:“你真的是阿顾?” 那个拥有可以比拟太阳一样炽热感情的女孩,真的能问出这样冷冰冰的问题吗。 “我是啊,” 女孩笑嘻嘻地,飘飘忽忽地走了过来,一旁的怪物做势欲扑,却被她轻描淡写地钉在原地不得动弹。她走到了男人的面前,歪着头看他:“还说什么喜欢我,外面那个替身是从哪里来的?” “你不是她。” 左清黎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瞬,眼中的喜悦与温和渐渐凝固,他再也不看冒牌货一眼,更不管她是什么表情就绕开向前走了。 “嘁,防心还挺重!” 女孩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脸色狰狞了一瞬,她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两只原本静立不动的怪物立刻向前扑去! 见怪物乖乖都听话,女孩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她自言自语道:“得敢快走,不然一会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说着,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大漠之中。 左清黎察觉到脑后的风声,立即就地一滚避开,一只巨大的钳子就插*在他的身后一尺不到的沙地里!偷袭的怪物见一击不中,更是气愤难当,狠命挥舞着另一只钳子向他袭来,而另一只稍小一点的怪物则绕到他身后,虎视眈眈地封住了左清黎的退路。 砰! 另一只钳子也砸了下来,激起了一大片沙尘。 左清黎接连避闪,本就不充盈的体力已经用到了极限。他撑着那根木棍,喘着粗气。一直窥伺着的小一点怪物也伺机而动,它的武器不是螯钳,而是嘴中那两只几乎占据身体一半的大镰,上面还生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齿。 它嘴中的口器像是把剪刀,动了几下之后,便极速向左清黎而去,与此同时,那大个怪物也挥起了两只钳子向男人砸去。 远处还有细细碎碎赶来的脚步声,也许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被这群怪物分食殆尽了。左清黎满心不甘,大敌当前,所有不甘逐渐消失,他的脑中又只剩一片空白,只跟随着本能将手中的木棍挥了出去! …… 半夜两点,顾言蹊忽然醒了过来,她敏感地察觉到一段极度紊乱狂暴的精神波动从身边传来。 她点亮了小夜灯,发现睡在床上的男人浑身大汗淋漓,眉头紧皱,看上去十分痛苦。 顾言蹊吓了一跳,她连忙探出自己的精神触角,轻柔地探向首席先生,结果刚一挨到他,就被绞碎了。这是顾言蹊第一次在首席这里碰到挫败,她愣了一下,晃了晃男人:“左清黎?醒醒,醒醒。” 男人仍然毫无反应,顾言蹊顿时反应过来,他竟然是深陷梦魇之中了!担心的同时,顾言蹊又觉得有点迷之好笑,斩魔客的首席明明应该是梦魇最怕的人,现在竟然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话是这么说,但顾言蹊可绝对做不到放下他不管,她试着入梦去查看左清黎的情况,但心防极重的左总根本不会敞开心扉。 她坐在床边,无奈地握住男人冰冷的手,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先生,放松,不要抗拒我。” 左清黎的牙咬的死紧,不知道在与谁作斗争,竟然一点都不肯让她的精神力进入。顾言蹊从他的齿关间听到了几句模糊的字眼:“……不要走……求你。” 首席这么痛苦地在呼唤谁?顾言蹊皱了皱眉,竭力忍住从心底升上来的酸意,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从先生的嘴里听到其他人的名字,先生应该一直呼唤的是小桃花或者顾言蹊,不能是其他人! 她气呼呼的,听见男人还在不断重复唤着那个名字,顿时更生气了。顾言蹊撩起鬓边的长发,本着一不做二不休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强行进去的心态,吻了上去。 双唇相贴的同时,男人身边□□的精神波动有了一瞬的停歇,就在顾言蹊以为起效了时,他却突然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顾言蹊压在了身下! 男人火热有力的舌头舔舐着她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带起的细微触动像是电流一样让顾言蹊颤抖不已。她从来没有这样深入的亲吻过,近的彷佛触及灵魂。就在这个吻之间,顾言蹊感到总裁先生一直重重防护着的精神世界,为她敞开了一条缝隙。 顾言蹊毫不迟疑,放出精神力透过那条缝隙沉浸了进去。 走过那片熟悉的桃花林,顾言蹊发觉自己的外貌还有穿着都在逐渐改变,并且无限趋近于上一个梦境世界里的阿顾。 为什么会变成阿顾?顾言蹊有些不解,但是前面传来的打斗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想必左清黎应该在前面。顾言蹊不敢多耽搁,她快步穿过桃花林,刚拂开遮挡的枝条,眼前一幕便吓得她肝胆俱裂。 两只梦魇竟然在围攻左清黎,周围还倒了几只! 而处在中心的男人早已浑身是血,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 梦魇只会听比它们进化更加完全的执念的话,这里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执念的臭味,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在之前有一只执念溜了进来,召集起梦魇来围攻总裁先生。 顾言蹊冷下了脸,刚这么折辱她的人,真是好胆色。她左手间白光一闪,长河落日弓逐渐凝聚成型。 “区区梦魇,还敢这样张狂?!” 她怒叱一声,搭弓引弦,霎那间三箭裹着强大的精神力射出。 破空的风声划过,为首的那只螯蟹状梦魇被巨力钉在了原地,动都动不了一下。顾言蹊趁着这点空当跑了过去,仔细查看起左清黎的情况,精神暴动的太厉害了,必须得尽快回到梦外休养,否则整个精神世界都得崩塌掉。 左清黎被逼到了绝境,连微微睁开眼睛都费力一番力气,他本是抱着死志,此时却看到了那张熟悉到朝思暮想的的脸。他欣喜万分,却害怕眼前的女孩又是大梦一场。 左清黎从来没有体会过所谓的患得患失,此时却懂了这种想触碰却又缩回手的奇怪感情。他勉力支撑起身体,死死抓住顾言蹊的手腕,脆弱的像一个孩子,嘶声说道:“别走,我只有你了。” 他在透过自己看着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季之怿他在挽留的……是别人。 顾言蹊如坠冰窟,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首席先生的过去。 至少,她从未被这样挽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