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最终还是留在了医院继续治疗，陈海再次跟家属重申了一遍消化道出血的注意事项，这次患者家属没有再反驳，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过脸上的不屑与愤懑明眼人都看得出。陈海也懒得与他们纠缠，毕竟自己是大夫，不是神仙，他们要怎么做自己也拦不住。

因为这个事儿，陈海又不得不再发一次会诊申请，并且在病历里面更新一大段内容，大大增加了医生不必要的工作量，浪费了医疗资源的同时还增加了家属的经济负担。这样一想，陈海是真的觉得可惜。

查完房，陈海又回到了办公室待命。结果屁股都没坐热，又送来了一个，陈海一边偷偷观察着分诊台护士的表情，一边暗自祈祷，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很快，分诊台护士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陈海像是小时候偷偷观察老师到办公室的小学生一样，假装没有在看，一边眼睛又不自觉地往分诊台那个地方瞟。

“陈海，过来收病人了。”

陈海无奈只好再次起身，临走前不忘把桌上的笔别在了自己的胸口，要不然没两分钟估计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送来的是一个30岁上下的女性，腹痛被家人送来的医院。陈海先是简单地做了查体，一边查一边问疼痛的位置，性质，持续时间，加重或者减轻的因素以及月经的时间，家族病史和服药史。患者自述月经已经迟了快两周了，且伴有阵发性的下腹痛，一周前因为腹痛和流感曾经在当地的小诊所做了检查被诊断为浅表性胃炎，开了点儿甲硝锉，头孢和利巴韦林。

这几个药的名字一出，陈海当即便皱起了眉头，他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为了以防万一 ，陈海先在床旁做了个急诊的心电图，排除了心梗的可能，随后开了HCG检查和B超检查。

结果不出所料孕妇是个先兆流产，陈海赶紧打电话找了妇产科的医生来会诊。陈海刚跟患者和患者家属说她怀孕了的时候，她和她的丈夫相拥而泣，孕妇也顾不上自己还在腹痛，直接和自己的丈夫抱在了一起，从他们表情和肢体动作不难看出他们应该已经期待孩子降生很久了。这让陈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开口。

但是孕妇现在很危险，陈海必须直截了当扫兴地说道：“”但是胎儿现在已经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而且你在孕期吃的利巴韦林可能会导致胎儿畸形，你们现在这个情况，我建议先转到妇产科，让妇产科那边来评估你们是否还能留得住这个孩子。”

听完陈海的话，孕妇眼里的光像是黑暗中被风吹着的火折子一样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已经开始啜泣了起来。那个丈夫连忙拉住陈海的手说：“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们留住这个孩子啊。我们俩为了要个孩子已经准备了好久，我有少精症，为了要个孩子我四处求医问药，她也是吃了不少的偏方调理身子，眼下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大夫我求求你了。”

陈海不禁要问：“当地大夫给你们开药之前没有问过你们有没有在备孕吗？你们吃药之前没有看过药物的说明书和禁忌吗？利巴韦林是孕妇严禁使用的药物，已经经过实验证明会导致胎儿严重畸形的。”

她们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那个诊所的医生没有问，他说我们这个只是小问题的，吃点药就没事儿了。我们也觉得只是个小感冒，也就没有提。” 这两夫妻的心也是够大的，明知道自己在备孕，吃药前都不问问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虽然根据自己学过的知识陈海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孩子留不住了，但他还是寄希望于自己妇产科方面的病情诊断有误，等妇产科的医生来纠正自己的判断。

不过很遗憾，妇产科大夫给的诊断结果和陈海的诊断基本一致。孩子基本是留不住了。孕妇已经出现了先兆性流产的迹象，关键怀孕初期是吃了甲硝锉和利巴韦林，胎儿畸形的概率本来就比一般的胎儿可能性大，妇产科的大夫看小夫妻还年轻，建议他们放弃这个孩子重新要一个。

但是这对小夫妻还是不肯死心，抓着妇产科的医生的袖子不停地追问保留孩子的可能，希望医生能够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妇产科的大夫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概率，只能告诉他们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胎儿的发育还正常，但是后续流产的概率很大，而且即便顺利生下，孩子也会有一定的概率会是畸形的。

即便是妇产科的大夫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还是指望大夫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概率帮助他们下决定，可是利巴韦林致畸没有在人身上做过实验，更谈不上实验数据。即便是真的存在这方面的数据，对病人和医生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结果就是零和百分之百，没碰到就是零，碰到就是百分之百，你没办法指望大夫根据你的状况和检查预测一个几个月后的数据。

其实更让人难过的是，陈海认为这个孕妇的浅表性胃炎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们两口子说的偏方吃出来的，当然这个无从考证，而且现在的意义也不是特别大。甚至根据这个医生水平，浅表性胃炎的诊断都要打个问号，即便是真的诊断无误，诊所的用药也有待商榷，只能说小诊所还是太不正规了，什么药都敢开。

不管怎么说，这个医生在明确知道孕妇严禁使用利巴韦林的情况下，开药前没有询问两个年轻的夫妻他们备孕的情况这个工作失误是不争的事实。但陈海除了骂一句这个医生水平不行，其他的没什么办法，只能为两夫妻暗叹一句可惜。

磨蹭了一个上午之后，最终这对夫妻还是听了医生的话转到了妇产科准备做引产。好好一切顺利，术中没有再出什么乱子。至于他们术后打算怎么处理诊所医生的失误，陈海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