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混蛋——”万事屋早晨的第一声怒吼又是出自于银时。 新八和神乐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各自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一同前往楼下的登势酒屋避难,战斗要开始了,闲杂人等速速退场。 银时径直走到自己的卧室,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仁希,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掀开被子,而是轻轻踢了踢被子,然后坐到旁边,正儿八经地说道,“那个啊,我说,你晚上喝那么多草莓牛奶不会尿急吗?” 依旧是没有回应。 “女孩子晚上喝太多水入睡的话,第二天脸会肿的哦。” “喂喂,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吗?一定要晚上全喝光吗?” “其实吧,阿银我啊,并不介意你喝光我的草莓牛奶啦,但是,医生说了喝太多是会得糖尿病的。” …… 这种自言自语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突然,说话声停住了,银时默默地走出卧室,跟着走出万事屋,“唰——”地一声把门拉上,整个人呆愣在走廊上好几秒,接着才傻笑道,“呵呵,我是白痴吗?” 当天晚上,银时罕见的没有出去喝酒。 万事屋的电视机正放着加藤健的搞笑节目,大概是重播吧,也不知道看过几次了,银时和神乐都没有露出笑意。等到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十点半时,神乐打了哈欠,随口道了句“晚安”便上橱柜去睡觉了。 银时抬眼瞟向卧室,里面还没有动静,那家伙是在里面冬眠了吗?他用力揉搓着眼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今晚一定要抓她个人赃并获。 时针指向十一点半时,仁希轻轻拉开门扇,笔直地走向冰箱,中途看到在沙发上熟睡的银时,不禁有些纳闷,他今天居然没有出去喝酒?不过,她并不在意。 打开冰箱,平常应该摆着至少十瓶草莓牛奶的位置,如今却是空无一物。仁希轻轻地眨了两下眼,语气中带着不可察觉的失落,呢喃道,“那个天然卷,不喜欢喝草莓牛奶了吗?” 银时一直闭着眼装睡,耳朵则伸长了听这边的动静,一听到冰箱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的嘴角便渐渐往上扬,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后面忍不住直接翻身坐起,对着仁希贱兮兮地说道,“怎么啦?怎么啦?看不见期待中的草莓牛奶是不是很寂寞呢?长夜漫漫,这可怎么办啊?” “呵呵,怎么会寂寞呢?这不是有你作陪嘛。”仁希把冰箱门一关,想着这几天都没怎么运动,于是,一转身就窜到了银时跟前。 到底是在生死交战中存活下来的男人,身体的本能永远会快于大脑的思维,虽然不知道仁希突然靠近是为了什么,但银时早已先于她一秒从沙发上跳开,轻松落在了对面的地板上,轻笑道,“喂喂,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动手打人吗?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个被家人过分溺爱的问题少女吧?” “既然男人满足不了我的话,当然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果然,男人都靠不住。”说着,仁希一个大跨步冲上前,抬起右脚朝着银时的面部横踢过去,却被对方一只手便轻松抓住,“哦?听你这么说,好像是遇到过不好的男人啊。” “不好的男人不是就在眼前吗?”仁希顺势跳起,两脚同时用力往前一踹,逼得银时为了格挡而松开她的右腿后,做了一个后空翻跳离原地。 “阿银我可不是那种满足不了女人的男人啊,这位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呢?”银时坏笑道。 “男人行不行凭面相就能看出来了。这位小哥,你很久都没试过了吧?那难怪会不自知了。” “切,看来是被你小瞧了啊。”银时搔着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就让他热血沸腾,但是很可惜啊,并不是两腿之间的那个热血沸腾,而是想狠狠痛扁她一顿的那种。想到这,整个人就如一头凶猛的豹子,对着猎物飞窜过去。 仁希冷冷一笑,这下才觉得有意思起来。 两个人你攻我防,互不相让的打斗了好半天,从一开始的有所顾及,特意压低声音,到后来不管不顾,声响震天,就连睡在墙角的定春都被吵醒,开始表现出烦躁的样子,正伸着尖利的爪子打算碰到谁就先挠谁。 彼时,银时不知从哪掏出一瓶草莓牛奶,随手朝着空中一抛,果然吸引了仁希的注意力,他立即趁机抓着对方的手,使出一个标准的背负投,之后,反扣住她的手臂,使其动弹不得。 仁希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就在银时得意地想笑时,她猛地抬高腿后踢,正中某人的后脑勺。于是,钳制住手臂的力量一下就消失了,起身的时候仁希忍不住吐出两个字,“白痴。” “疼疼疼。”银时坐在不远的地上,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转身,发现仁希早就捡起了自己之前扔的那瓶草莓牛奶,此时已经打开了包装正准备往嘴里倒呢。 绝对不能让她喝到!抱着这个信念,银时以迅雷般的速度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拿着草莓牛奶的那只手,可是,由于冲劲太大,导致仁希还是喝到了草莓牛奶。不,不止她喝到了,她的整张脸以及胸口的衣服都喝到了,简直就是被浇了一脸。 “哈,哈哈,哈哈。”银时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松开手,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这个,好喝吗?” 仁希抹了一把脸,正想要用拳头回答他时,衣橱的门被拉开了,神乐从里面走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平静地说道,“我才刚睡着阿鲁,你们好吵啊。” “啊,小神乐,对不起啊,不关我的事,都是她。”银时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指着仁希说道。不好了不好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神乐最恐怖了。 神乐压根不听他的解释,默默地搬起客厅的桌子,朝着这两人的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接着才又回去睡觉。这边只听见“嘭——”地一声,银时就已经被压住了上半身,得以躲开的仁希则特意踩住桌面,致使人爬不起来后,伸手从他屁股后头掏出了钱包。 “喂,你想干什么?”银时惊恐的看着她。 仁希冷静地打开钱包,将里面所有的纸币都抽出来,然后,又把钱包放回原处。这期间银时一直在拼命挣扎,嘴里不忘威胁道,“你这混蛋,快点把钱放回去,我杀了你哦。”不过,这话也不知道仁希听没听到,人家早拿着钱就跑进了卧室,没过几秒便听到重物从窗口落下的声音,等银时终于爬起身追过去时,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银时似乎忘记了,当初是谁让仁希尝到草莓牛奶的呢? 攘夷战乱那会,不仅战场上尸横片野,就连平民区也时常有横死街头的现象,这些人有被暗杀的,有病死的,但更多的是饿死的。物资紧缺,人心惶惶,大部分粮食都被征收送往战场,但即便如此,战场缺粮的情况也会时常发生。 战场不养闲人,仁希在当时是个尴尬的存在。虽说是特批准许她随银时三人入营,不过,因为她年龄小,又干不了什么活,于是,为了能让她留下,银时他们自愿减掉一半的队员补贴。这件事在有些队员看来,完全不能理解,这三个小鬼好端端地干嘛要带着这个累赘? “银时,仁希人呢?” 此刻,银时正枕着双手仰躺在屋顶上,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难得的激战过后的休息时间,却被桂这个混蛋给打扰了,于是回应的语气里自然就透着不满,“鬼知道啊,我是她的二十四小时贴身侍卫吗?” “仁希那家伙,最近的行动很可疑。” 每天下午都不见人影,而且听后勤的人说,这几天她吃饭都不跟大家伙一块,每次都端着自己的份躲后院吃,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该不会是那个吧?”银时想了想,说,“青春期?” “青春期你个头啊。”桂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 突然,底下传来高杉的嘲讽语调,“喂,我说那两个笨蛋,以你们的智商能猜出来才怪了。” “嘁,搞得好像你知道一样,白痴。”银时毫不客气地反讽回去。 “想知道的话跟去看看不就好了。”高杉平静地说道。 “是那个吧。”桂撇过头,挠着脸颊说道,“更年期。” “更年期你个鬼嘞——”银时和高杉口同声地吼道。 晚饭的时候,仁希难得有机会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银时他们通常是在前线,仁希所在的后勤部队营地距离前线还有点距离,只有休战的时候前线的人才会暂时回到这边。 桂借机靠近仁希坐着,悄声问道,“小希,你今天去哪了呀?怎么一下午都没看到你?”说完,瞄了对面银时和高杉两眼,这俩个家伙虽然看上去好像在专注吃饭,对这边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那拼命竖着的耳朵和时不时往这边偷瞄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们。 “没去哪。”仁希的回答简单明了。 “小希,要是有什么青春期的烦恼可以跟哥哥们说哦。”桂可不打算就此放弃。 “没有。”仁希的回答依然冷淡。 桂有些气馁,只得默默低着头吃饭,反倒是对面的银时看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个臭小鬼,这是什么态度啊?你就这样对待关心你的老妈子,他会哭的哦。真的,哭给你看哦!” “谁是她的老妈子啊!都说了我是桂。”桂激动得站起身大吼道。 “你是白痴吗?现在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吗?” “你懂什么?身为武士就是在为细小事情而奋斗的人啊!” 两个人越闹越凶,高杉在这时事不关己地插入一句,“你们俩个不会是真拿自己当她的父母亲了吧?” 瞬间,银时便将怒火转向这边,“少啰嗦,死矮子。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的去给仁希盖被子,初为人父的感觉怎么样啊?” “你叫谁矮子啊,杀了你哦!话说,你刚刚是把不爱吃的菜扔到仁希碗里了吧?呵呵,真是含辛茹苦的好父亲呢。”高杉咬牙切齿地说道。 眼看着这两个人也是剑拔弩张的状态,再这样下去又会闹得鸡飞狗跳。仁希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伸过去放到桌子中间,小声说道,“给你们吃。” 三个人低头一看,一块粗布不知道包裹着什么,鼓成一团。桂伸手去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三个饭团,米饭压得很松,样子都不成形。三个人又齐刷刷看向仁希,对方似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垂得很低,声音听上去也闷闷的,说“那个,我用厨房里剩的米饭做的,你们快吃吧,我回房去了。” 小小的饭团不过两三口就解决了,不过吃进肚子里却沉甸甸的,饱腹效果很明显啊。 有一天,军中传出一个坏消息,后方补给没能及时送到,营里快要断粮了。这样的情况下,最先考虑绝对是高层将领,然后是前线士兵,之后才是后勤人员。对于仁希这样的编外人员,分给她的份越来越少。但是,即便是这样,每次银时他们回后方营地吃饭时,她还是会带来三个饭团。 仁希有一个小秘密。离战营不远的地方有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她这几天下午都去那里捕猎。说是捕猎,其实也就采了些蘑菇和野菜而已,这些还是当初银时他们教给她的。现在给士兵们多加点菜,也算是除了帮忙洗衣、洗菜这些外,她还可以做到的事了。 连着两天没有收获,又赶上军队缺粮,这样下去银时他们岂不是要饿着肚子打仗了?突然,她想到了钱,之前听银时说过,战场死去的尸体身上有些会带着钱。有钱的话就可以去附近的村落换粮食,解决了粮食问题,她应该就不算……累赘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瞒着众人,偷偷地跑到战后的废墟中,在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间穿梭。让人感到恐怖的不仅仅是硝烟过后的战场,更甚的是这个在尸体间摸索却丝毫不感到害怕的小女孩。 银时和高杉就是在这时看到了这一幕。他俩并不是结伴来的,碰见时都是一副“这家伙怎么在这”的表情。俩人偷偷跟在仁希身后,直到看到她从尸体里翻出钱袋,把值钱的拿出来收进兜里,再把钱袋放回原处,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是未满十岁的小孩。 “喂,高杉君,那是仁希吧?那个偷尸体钱包的人真的是仁希吗?”银时震惊得满脸冷汗直流,也不管旁边的是不是他的死对头了。 “嘁,你还真是捡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回来啊。”高杉紧着眉头,看到仁希又在翻另一具尸体时,扭头对着银时说道,“她是跟你学的吧?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 银时突然惊觉,以前四个人赶路经过坟堆时,自己好像说过类似“管尸体借点钱”类似的话,那家伙居然把这种事记下了,完了,他把人教坏了。 这时,仁希似乎已经翻够了,打算起身往回走,高杉立即反应过来,抓着银时跳到旁边的树丛。 银时跳进草丛时没站稳,脑袋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切的问候,于是,忍不住对着高杉咆哮道,“你拉我干嘛,应该出去阻止她啊!你是……”话还没说完,高杉立即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安静,“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拿钱做什么吗?”语毕,两人紧张地瞟向仁希的方向,好在对方似乎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对这边的动静压根没在意。 傍晚时分,银时和高杉刚踏进营地,就被桂堵在了门口。 “你们两个去哪了?”桂正视着他们问道。 “假发,你当老妈子当上瘾了吗?”银时若无其事地说道。 “不是假发,是桂。”辩驳完,桂一边示意两人跟着他往后院走,一边接着说道,“你们知道仁希给我们的饭团是从哪来的吗?我问过后厨,早在之前军营就缺粮了,不仅厨房没有剩饭,恐怕每顿分给仁希的粮食都很少吧。” 银时和高杉对视一眼,难道是用那些钱? 见后面两人没做声,桂又说道,“仁希在后厨经常帮助切菜洗菜,偶尔还会采野菜回来,为此后厨的人对她还是挺满意的,我们去跟队长说,请求安排她在后厨干活,就不会有人说她是累赘了。” 晚饭的时候,仁希又偷偷做了三个饭团。米饭来自她一天的口粮,通常只要银时他们回营吃饭,她都会把当天的口粮省下来,为了不让人瞧见,吃饭时她就会躲起来。明天他们又要上前线了,一定得让他们吃饱。 “喂喂,这是在做什么呀?给我们开小灶吗?” 仁希听到声音抬起头,银时正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旁边自然还跟着高杉和桂。仁希明显一愣,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又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啊?”桂第一个走进屋,假装伸着头往仁希的手上看。 “只有饭团。”仁希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饭团递了出去。 “切,又是饭团吗?”银时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下一秒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递过来,“还好我们自带了好东西啊。” 接过来一看,也是饭团?仁希有点不明白。 “谢谢你给我们的饭团,这是我们给你的。”桂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以后就安心在后厨工作吧,有俸禄的哦,所以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 “其实我们不会觉得你是累赘,但是你要是饿坏了身体,那可就说不好了。”高杉故作深沉地说道。 一听到他说话,银时就忍不住呛声道,“你这家伙才是累赘啊,以后在战场上再拖我后退,你就去死吧。” “你才应该去死。” 两人又开始互相瞪眼,片刻,银时忽然转头,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木制的牛奶瓶。“哦,对了,给你这个。” 其他三人纷纷困惑,“这是什么?” “阿银我的秘制牛奶。” 高杉和桂一听到答案立马闪到旁边,那个被他加了半斤砂糖的牛奶吗?光想想都觉得腻得慌。仁希不知道原由,好奇地喝了一口,好甜。是很腻的那种甜,里面好像还有其它颗粒,草莓吗? “好喝吧?你也快到长个子的年纪了吧?得补充钙质了啊,只要好好喝阿银我的秘制牛奶,什么缺粮,打仗,这些烦恼通通都不成问题,一切都会顺利的啊。” “一切都会顺利……的吗?”仁希低头小声地默念了一句,再抬头时露出满面笑容。那是自相遇以来,他们不曾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