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课桌旁望着外面斜斜的穿过乌云的阳光的角度,贝莉卡转着自己手里的钢笔。 下午两点一十分,这时哥哥的那班航机已经出发了吧? 她伸手压在自己的脖子处的动脉上方,和着内心的数秒声慢慢的数着心跳的次数。 砰、砰、砰。 平静、稳定、一如既往。 她计数了三次,都在她日常的心跳次数范围内。 毫无变化。 啊,可惜。 垂下眼帘,她想。 ——她是真的一直期待自己会对哥哥的离去产生什么激烈的情绪的。 毕竟,他太特殊了。 目前为止唯一能和自己一起学习、一起讨论问题的人。 最近接近自己内心的人。 唯一能看破她的表演的人。 哦,还有,虽然哥哥自那一天以后的表现还是一如既往。 ——但他真的没有看到真实的我吗? 想到自己哥哥在日常里展现出的超乎常人的敏锐和之后对自己行踪的在意,贝莉卡不对这件事做出评价。 说实话,贝莉卡曾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如自己所愿,让自己能够真正接触到这世界时会是个什么场景。 那一定是一场恢弘的交响曲,就类似于《命运交响曲》一样,盛大的铺垫先扣响命运的门扉,向前冲击的乐符一次比一次更紧张的向你提示命运的逐步接近,在穿插着的美好与自己和命运的抗争声中渐入高潮——直至奏响了最强音以宣誓命运的到来。 总而言之,那一定是恢弘且不同寻常的一幕,不然的话,凭什么来让她的命运为之变化呢? 忽视了站在她桌前的,摆出一副要和她谈心模样的金发少女,贝莉卡拿出装在背包里填好了的资料,想着回去要怎么和阿尔弗雷德解释这件事。 是的,没错,虽然她已经把交换生名额拿到了手甚至现在就要去交资料把这件事彻底定下来,但她还没和家里说过这件事。 这件事其实也就是顺手,她知道了哥哥决定走以后,正好看见了宣传栏里对交换生这件事的介绍,发现时间恰好在哥哥走后一周,认为自己那时候可能会无聊,她报了名、贿赂了伦菲尔德(校长),最终把去最好的那个学院的唯一名额拿过来了。 啊,对,这样一想。 贝莉卡看了看这个拽住她衣袖、样子稍微有点狰狞的金发女孩。 这个少女,不就是伦菲尔德在把我的名字放上去之前,被选中的那个人吗? 贝莉卡伸手把莱娜·布什的手拿了下去。 “有事,借过。” 看着金发少女眼里的不可置信和愤怒,贝莉卡想了想。 原来她和我一个班?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忘了,那就算了吧。 拿着资料,贝莉卡走向了校长室。 ---------------------- 哥哥不在的第一天是什么感觉呢? 回家、吃饭、读书、洗漱、睡觉。 在早上六点半,被阿尔弗雷德叫醒,刷牙、洗脸、换好校服、坐在梳妆台前。 她把自己的头发简单扎了一下,把最近经常带的那个蓝眼睛小鸟样子的配饰带在头发上,对着镜子照了照。 当然没有哥哥扎的那么好,可她实际上也不在意自己的发型到底好不好看。 到餐桌吃饭、被阿尔弗雷德送去学校。 “啊,我很抱歉”在抵达学校后,准备与小姐告别的阿尔弗雷德终于想起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太对的地方出自哪里了。 看着贝莉卡双手空空,感觉自己失职的管家饱含歉意。 “为了今天的小甜饼” 哦,对啊。 歪了歪头,正准备打开车门的贝莉卡忽然想起来,不仅是小甜饼,今天的自己也没有在梳头的时候打开那个糖果罐。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阿福”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之所以表现的喜欢那些东西,是因为哥哥觉得我会喜欢而已。 “不必在意啦,我——” 她的话被一声金属碰撞到什么发生的音响打断。 本来贝莉是不会理会这种无关声音的,但那时就是很奇怪,在车发动的声音和学生们的高声谈话所混杂在一起的上学时有的嘈杂之中,这小小的声响却清脆的穿透了她的玻璃城堡,以至于回荡在了她的耳边。 她于是下意识的低下头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原本好好的别在她头发上的小鸟发饰在力的作用下在地面上弹跳起一点距离向她打招呼。 贝莉卡:…… 等等,为什么发饰会掉啊?自己以前上树下树随意折腾这东西都好好待在自己脑袋上啊? 看着这只小鸟眼处镶嵌的颜色和哥哥眼睛格外接近的蓝宝石,贝莉卡忽然想到。 啊,对了,以前都是哥哥在给自己梳头呢,每天编的既简约好看、又不会影响活动的发辫里,应该是有为了不让这发饰掉落所特意加进去的细节才对。 忽然之间,在地上那发饰和地面的碰撞声中,贝莉卡缓缓蹲下,她单手捂住了胸口。 心脏的跳动骤然加快到足以让人感受到疼痛的地步。 哈,什么啊,贝莉卡想。 这就是属于我的《命运交响曲》?这也太儿戏了吧?说好的恢弘和不同寻常呢? 眼泪在眼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滴一滴的砸落在地面。 站在自己的摇摇晃晃的玻璃城堡里,贝莉卡看着满天的担忧与不舍化作高过天际的海啸,一波波的冲击着着她曾以为无坚不摧的束缚。 不知从何而来的晕眩骤然袭上脑海,她把另一只手抵在自己刚刚下来的黑色轿车上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这城堡顶部慢慢裂开了微小的缝隙,不曾间断的海浪持续拍打在这城堡上,让这缝隙渐渐变大,这城堡逐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一条条细碎的白色痕迹从最顶端的缝隙处蔓延而下,布满了整座城堡。 然后在又一次的海浪冲击中,这玻璃城堡一片片碎裂剥落、慢慢的砸在地面上。 啊,结果这次对的那个人又是哥哥。 在我试图驯养他的时候,我也已经被他驯养啦。 看着那斑驳破碎、慢慢塌陷的城堡,这少女明明在痛哭、嘴角却又露出了那么点笑意来。 张开双手迎接着铺面而来的巨浪,被这铺天盖地的海啸卷入体内,慢慢沉下去的贝莉卡躺在海底,抬头望向在这角度透过层层叠叠的海水来看显得格外澄澈的天空。 啊啊,布鲁西毫无自觉的努力了十三年。 怪物小姐,终于变成人类了。 在周身第一次真切传于意识中的嘈杂吵闹和阿尔弗雷德担心的询问声中,贝莉卡带着欣慰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