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的星宿满布,像极了他们曾在会陵房顶看到的万家灯火。那个时候,秦煦也在。他很庆幸自己治好了眼睛从密谷归来,他才没有错过秦煦,他才能遇见秦煦,他才能与他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一日。所幸,一切都好。
而或许,他们看的,也未必就是那天日。
夜里太冷,风吹得呜咽咽的,他们出来的够久的了。秦煦自己也仅着一件里衣,而谢长柳却是更不耐冷,于是便要回去了。
“回去了。”秦煦似是在询问却非征求。
谢长柳点头,而方要自己站起来,哪知却被秦煦横过膝盖一把抱了起来。
他不敢乱动弹,一手慌乱的抓住披在身上外衣,一手去抓秦煦的肩。
他身上的确不适,可也是能走的,自己也是没有想到,秦煦会如此体贴他。这一路走回去,不算远却也不近,但够他受的。
“抱得动我?”他惊讶的抬起脸问着。自己一个成年男子,体重还是够重的,不似女子娇小,抱着定是蛮吃力的。
秦煦很是轻松般,走的四平八稳,说话也不带喘的。
“我可有的是气力,你还不信?”
谢长柳不知道秦煦说的是不信什么,也没有想什么,可耳廓一下子就烧得厉害,他一时羞赧得把头埋进他怀里,再也不肯吭声了。
周边不知是有什么鸟雀,从傍晚一直鸣到现在。他靠着秦煦的胸膛,可以清晰的听见他胸腔里心脏有秩序的跳的很快,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发顶,热乎乎的,以及他踩着青草丛发出的沙沙声。
听着听着,他突然就笑了出来,不知是在欢喜什么,是喜他与秦煦如今明确的关系,还是喜着这一刻自己的心满意足,亦或者是,喜他这颠沛流离的一生终将有了归处,喜他痴心所求,终得被上苍眷顾,所求皆已所得。
再也难掩自己的喜悦,脸上有着黑夜里秦煦看不见的笑靥如花。比小时候被父亲夸奖,比阿眠的出生还要高兴。他眼睛几乎是弯成了月牙,感受着秦煦把自己楼得愈发紧,心中格外安定。
回家了,秦煦。
回家了,谢长柳。
秦煦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搂着臂弯里的人,胜过他的一切珍重。
他们披着夜幕回家,走在黑暗里,彼此靠得极近,走过的路,只有一重高大的影子。
星光作伴,前路是归处。
准备离开琅琊的那日,他在外面置办行头,等到了一个人。
肖二牵着马,一个人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可是吓坏了谢长柳。
“你……”谢长柳看着宛如遭人抢劫了一般的人,落魄的走来,不知在哪里滚了一身的灰尘,头发上都沾着草屑,这副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说是被抢劫,可身边最值钱的就是那匹看着就是一匹可遇不可求的好马了,也没见折了。
“长柳!”看见谢长柳,肖二激动的就迈开步子跑来,结果不小心,自个儿的左脚绊了右脚,差点给自己摔了。
看着他如此窘态,谢长柳忙着去把人扶住,丝毫没有察觉,肖二所唤是他的本名,而非他对他所展示的身份。他稳着人,于心不忍的替他捻去头发丝上挂着的一根已经枯萎的草茎。
“你这怎么回事?怎么就来了?阿秋呢?满月呢?凛冬呢?”但凡他身边那几个人都在,也不会叫他落魄成这样的啊?怎么会放他一个人出来?还落得这副狼狈的模样?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长柳心里一百个疑问,哪知肖二把缰绳朝他一丢,就同他控诉起来。
“别说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你得罪了什么人,我这一路走得太艰辛了。”一提及自己的遭遇,肖二就痛心疾首,几乎要仰天长叹。
自己出门凛冬是无论如何都会跟着的,以至于为何现在是他一个人,还不是走散了。
谢长柳皱紧了眉头,看着肖二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汗颜。
“可能……是你吧?”他有点不敢确认,可自己好像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吧?反倒是肖二自己的仇家肯定多,一定是这样。
“来找我的?”他都要准备着去汴京了,肖二这会子找来,也幸亏是及时,不然他人都走了,得他扑空一趟。
而肖二幽怨的看着他,不管是谁的仇家,可自己如今的窘境还不是因为谢长柳。可一说及自己的来因,肖二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郑重其事的问着他,这会子把自己的境遇抛之脑后,全然是对谢长柳的关切。
“我接到消息了,这怎么有两副手牌啊?那个冒充你的人是谁?我还怕你出事就赶紧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怎么样?”
他紧张的看着谢长柳,但见他全身上下安然无恙也是放心了。当时,琅琊这边的消息传回云中,说是有两个人都自称是谢无极,都拿着一模一样的手牌要钱庄寻求帮助,在他一番询问后,得知被拒绝的是谢长柳,可是急的他,当即就要赶过来,这不,才遇上了这么个糟心事。
也不知道那伙人什么来头,逮着他们就一路的追杀,要不是凛冬引开了他们,自己说不得就已经身首异处了。结果自那以后,就不见凛冬了,害的他要一个人走完了这一路,行囊都在那日丢了,唯一就给自己剩了一匹马,可是饿得他想要啃树皮了。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凛冬,凛冬的身手他是毋庸置疑的,可能是在哪里被缠住了,无法脱身,才会叫他跟自己分散。
谢长柳听着,多少是猜到了肖二这一路有着怎样的境况。不是,他早不来晚不来的,他之前需要他的时候不出现,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这个时候却是来了……
“你来迟了,现下一切安稳,不过,关于冒充我身份的那个人我们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谢长柳给他牵着马,把带回他们的住处去,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
“怎么说?”肖二一边捋平自己的衣衫,一边接着话。
“秦煦说,他或许是前朝旧人。”
肖二闻言,衣衫也不理了,眉头几乎要拧成了一股麻绳。“怎么又跟前朝扯上关系了?”
“是啊,我也正疑惑呢。”原本以为汴京的水就够深的了,如今还牵扯上了前朝,只怕是更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