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他可不是真的就是嘉奖,在他眼里,谢无极是趁手可用的智囊也是脱手就丢的威胁。
谢长柳静静听着,垂首不言,心中却是有了计较。他深知陛下多疑,一味的奉承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而要想让陛下听信自己所说的,就须要让陛下看到自己的实力,所行之事以陛下为转圜,可铤而走险,但不可避重就轻。
而现下看来是奏效了,之于陛下的揣度,说不得会好生掂量一番。毕竟,这朝廷多的是党争,各方势力都在盘根错节,他若是想巩固自己的势力,为新帝开辟一个清明的朝野,帝王集权,诸侯不忤,朝臣信服,眼下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若是陛下想让自己的人顺利走进兵部,他给出的提议便是最好的方式,虽看着是铤而走险,与虎谋皮,但却是如今权衡利弊后,最可行的办法。而东宫出头,就在明日朝会了。
陛下心中似乎也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计较,而之所以来问谢无极,不过是想确定一些事罢了。不过,倒是让他不虚此行,谢无极果真如传闻中的足智多谋,如此多智近妖,他更感兴趣。这样的人,穷其一生,所为何求?
继而从榻上站起来,他踱步走到了门口,双手负立在背后,望着外边的空庭。
在御宝阁这一小地内,这一方天地,也不过是所见的那一框框条条,堪比井底之蛙所见,而只有走出这个原本禁锢视野,束缚自身之地,方可有远见。
“西边那屋子的东西,看过了?”
他似随口提及一般问起,但谢长柳自入住这御宝阁后,便再未走动过,每日里都是屋内屋外之间闲庭散步,更是不会随意闯入。这御宝阁是陛下珍藏珍宝之处,也由不得他随性胡来。况且,这里是皇宫,处处都是潜在的危险,他可不会作死。
“初到禁宫,未敢擅入。”
陛下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不甚在意的摇头。“自己去挑一件,喜欢的。算是今日朕赏你的。”
谢长柳跪坐着,看着眼前那香笼里散出来的烟雾以及还未烧到的一角的残留纸张。
见他不为所动,陛下挑眉。
“怎么,不喜那等俗物?”
随即,似是了悟了一般,轻笑一声,清明带着深意的眼扫了一眼谢长柳。
“也是,你也非俗人,寻常俗物岂会入你的眼。”
但今日他难得的是心里舒畅,就算是谢长柳要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你要什么?今日朕高兴,你要的,可给了你。”
闻言,谢长柳扯出一抹兴趣的笑,不假辞色。
他缓缓吐出一个四个字。“兵部郎中。”
他说的太过平静,似乎伸手要的不是一个正五品的官身,而是一个寻常可见的玩意。
闻言,陛下的神色蓦然的冷了下来,他阴鸷的眼回头盯着谢长柳,再无上一刻所展露的和睦。只见谢长柳一如先前的姿态面朝里端正的坐着,背对着自己,清瘦的脊背从单衫里可见削弱之态。他看不见他的面孔,但是不妨碍自己的语气里满是嘲弄。
“呵,好大的口气,你要这兵部郎中的位置做什么?你觉着朕会给你一个名副其实的官职?任你在朝中作为?那你可就想错了~”
他可以用他,因为他的能力罕见,的确可以为人排忧解难,作为帝王,他需要这样的人辅助。但是绝非会放他在朝廷里翻云覆雨,他敢笃定,这个人,若是一朝不牵制住,往后都没有拿捏住他的机会,反而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从他进宫面圣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余生都将是被困在皇宫里做一个无名无分、名不经传的附属,可被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尽管他能力卓越,可也不是自以为是的理由。
然,谢长柳却是摇头否认,他所求,并不是给自己求的。他或许根本就不适合在朝廷里玩弄权术,他也没有那个做官的命吧。但,于自己来说,只要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用的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紧要的?
“非也,郎中的位置,现如今朝中有一个很适合的人。”
陛下一扫先前的阴霾,来了兴致,“谁?”
能让谢无极举荐,此人必然也是不同凡响。
只谢长柳所说之人,可能却非他意向的人。
“元崧。”
“他?”陛下拧眉,对于元崧这个人,他曾经也考虑良多。的确,能让谢无极另眼相看的人必然也不是寻常人等,可,元崧的身份太过不寻常了,他想用,但不敢用。
元氏如今在朝廷如日中天,已经有盖过其他世家遥遥领先的势头,这对于他来说并非好事。
元氏把持朝政,以权术为重,朝廷里的人几乎要占据三分是元党,还不包括他左右逢源下的机会。
大梁江山是姓秦,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指不定会是谁的主君。
他忌惮着元氏,岂会还任用元崧?
然而这些,谢长柳也是明白的。
陛下忌惮元氏,不会任用元崧,早在他的意料之内,这也时迄今为止,元崧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实权未得到重要的理由。
可,越是杯弓蛇影,越是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越是如握流沙,什么都得不住。
与其如此庸人自扰倒不如试上一试,究竟是蛇是弓,皆可拭目以待。
“陛下不想元氏人在朝廷占据重要的位置,可是,朝廷需要的是能人贤臣。”
大梁如今虽太平安定,却非繁盛,而要国家强大到被人敬而远之,少不得君臣一心,君民一体。
大梁如今虽是人才济济,却是党争不断,之于朝廷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一个不图身家,唯效家国的人才的重要性才是显现出来了。
元崧是他至今接触过最难得的一股清流,他可以保证,若是把元崧推到适合的位置上去,必然可唯才是用,大展身手,造福万民。
他是真真切切的切中了陛下的心思,陛下所想,他亦可知,从而剖析缘由,给出最合理的解决办法。看似是极端却是最稳妥的选择。
“元崧的才名远扬,离川上下对其赞不绝口,这样一个好官,陛下舍得明珠蒙尘?”
谢长柳从茶杯中点上茶水,沾水的手指在桌面上动作,不消一会,一排字便显现出来,只还不待看完又尽干涸,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