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桌上的人,各怀心思,一个自酌自乐,一个心中暗自咬牙,一个早已经神游天外了。“对了,上次,元大人请我喝茶,说要给我送样东西,哪想一直都没送来,你回去跟你爹说说,是不是舍不得了,我还等开眼看那宝贝是什么呢,给你爹吹嘘的绝无仅有。”
果真是醉了,还自己主动要东西了。
秦会之不是个两袖清风的人,在官场上比较吃得开,左右逢源,因着身份,巴结他的人不会少,不过就他那拿鼻孔对人的脾气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别人送他东西向来是来者不拒,自己送出去的却是对方掂量值不值得这个价钱,又加上他在大理寺的手段层出不穷,为此,御史台对他的弹劾从来都不少,他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最开始还会在陛下面前辩驳几句,后来,只要有人弹劾他就请病不上朝,这不合着告诉众人他得的是什么病?
秦会之是个人才,毋庸置疑的,只是,他这样的人一朝失势下场就会很难看。别人对他的口诛笔伐他不会不知道,而他自己却不会收敛,反而越加的张扬,很多人都看不懂,秦会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就是在自寻死路。
“好。”元葳刚点头应下,预备着回去跟父亲提提,哪知一旁向来静默的元崧却是出声道:
“他送你的还是不要的好。”
拿人手短的道理从来都没错,元艻能给人送东西出去,必然是有求于他。托人办事,一旦扯上实质性的交易性质就不同了。
秦会之眨着眼,睫毛浓密的像是一把扇子,困顿的盯着元崧。说是醉了,除了眼尾的薄红,可眼里却是一片清明,眸子黑的发亮。“什么意思?”
元崧抬头迎上秦会之的目光,他从对方的眼里,看不到这是一个醉鬼,反而清醒的很,却是在他们面前装着酒醉,但又不收敛。
他盯着秦会之,在这个人身上,他看到了一股邪性。到底是汴京出来的世家子,怎么活得如此邪性?
“你们在交易什么?”
他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的直接问到要点。秦会之和元艻能有什么交集?交情深了是私相授受,结党营私,浅了至于把酒言欢互送礼物?
元艻向来大方,元氏多年来积累的泼天富贵出手的都不容小觑。
然,一个送的心甘情愿一个收的理所应当。
而秦会之不是贪财的人,他喜欢享受被人奉承的滋味,至于到手的东西他还真不在乎是什么无价之宝。而他这时候朝他们要元艻答应他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个恶作剧。
耍人,他一样很喜欢。
元葳陡然变了脸色,他拉住元崧的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兄长,有话咱们回去说。”元葳一直都知道家中的底细,但这都是父亲的安排,他知道且默许着发生。
元崧回京不久,且本来就与家族生了嫌隙,这个时候当着外人的面说起这些,元葳极度不安。他恐父子之间真正闹僵,又恐这件事被传到父亲耳里去,纵然父亲甚为重视兄长,但也不会容忍他吃里扒外。
对于这两兄弟的小动作,秦会之视而不见。
这两兄弟也是有趣,一个优秀太多,另一个就不那么显眼了,自然的也不比优秀的受到重视,可即便如此,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却丝毫不受影响。说元葳是真的蠢么还能上刑部去,说他聪明却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都逆来顺受。而看元崧却是对自己的兄弟与旁人无不同,照样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远没有元葳来的热情。
“我跟令尊的交易可就多了去了,元大公子想听哪个?”秦会伸着脖子倾身,要不是桌子隔着,似乎都要冲到元崧面前去了。
元崧抬着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秦会之,就是这样的不动声色,叫人看不清元崧是什么意思。即便什么都没说,却叫秦会之不难猜出他的意思。
秦会之被元崧那淡漠的眼神扫到了心间里去,痒痒的,真想去挠挠才好。他觉得,或许这个世间就唯有元崧这样的人端着架子才不会叫人反感,反而有股超尘脱俗的清高在,若是换了别人就是虚伪了。
但即便是心里如此想着,可他面上却显露出鄙夷,嗤笑一声。
“大公子莫非真的是要做那刚正不阿、清清白白的清官?”
谁都知道元崧在离川是一个受百姓爱戴的清官,可如今是汴京,他的那些做派除了给他的名声有了加持还有什么用处呢?像元崧这样的,若不是元艻在他背后撑着,早就被人打压下去了。而这汴京,被打压下去的自诩清清白白的官还少吗?他就举例一个,十几年前那谢家不就是一个显眼的例子?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哦,对了,这谢家得罪的就是元氏,倒也不冤枉,从元氏手里下去的,向来是没好结果的。
呵呵,倒也稀奇,元氏这样的浆糊里居然还出了元崧这样的苗子,与世无争,什么都看不上眼。若不是那两兄弟模样相似,他都要怀疑,究竟是不是一家人了。
“可惜啊,大梁不缺清官,就缺缺心眼儿的官。”
秦会之越说越难听,这也幸亏是他们,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把酒水泼他脸上了。
元葳讪讪的看着那胡言乱语的人,也是冷了语气,“秦大人,你醉了。”
元家人护短是真的,而且元葳向来都是最敬重自己的兄长,虽然自小不如他,父母都总会因为他而忽视自己,尽管是活在这样的阴影里,尽管他如何努力都不能赶上兄长的脚步,可他都十分敬爱着兄长,对他的敬重不比父亲少。这会听见他被人如此折辱,早已经坐不住了,要不是周公之礼束缚着他,他都想把人赶出去了。
而一边的元崧却仍旧不显不露,仿若秦会之口中的人不是他一般,依旧巍然不动。
秦会之似乎是损了人心里舒畅了,也不再继续废话,提起筷子就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下手。说了这么久,除了他自己喝了些酒,这好酒好菜无一人动过,都要搁凉了。不知是醉了还是那盘水晶饺太滑,他试了几次都是夹不上来,他也不是个耐心的人索性就放弃了。
元氏两兄弟就这么凉薄的看着他,元葳眉头皱得甚至能夹死一只蚊子;元崧扫过他碰过的菜式,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秦会之吃了几筷子,好歹才是压住了肚子里的酒性,点着元崧的方向,笑得勾人心魂。
“是有点醉,但是,酒后吐真言啊,大公子,快问我,趁着我醉了,可什么都套的出来。”他言语中带着诱惑,像是书本怪谈里的食人花。
“秦会之,你是有病吧。”元葳终于坐不住了爆发出来。被秦会之气得脸色一点点的涨红,从脖子到耳朵红得喝多了人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