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柳茅塞顿开。是的,他那时在密谷外就见过阿眠,既然那个时候阿眠是跟着邱频的,那邱频定然也是到了那个位置。现在一想想,他与邱频说不得都是在一个地方,却是屡屡错过,至今他回京后才得以再见。
只是,令他费解的是秦煦让邱频去密谷做什么?那个时候……邱频应当是已经离开印象堂了吧。
见他面露困惑,邱频为他解惑。“实不相瞒,那时,太子其实是想请谷主医治他的失忆之症,只是脱不开身,他方清醒,身边人都时刻盯着他的动向,而我已经与东宫断绝来往,才合适替他走一趟的。”
他高调从印象堂离开,人尽皆知,就是离开汴京也能有说辞。
说起来,那个时候太子找上自己,自己也是意外的,但,秦煦作为他曾经效忠的主君,他并没有拒绝他。
谢长柳从困惑到愕然,心境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并不知晓,在秦煦失忆之后有想过恢复记忆。
他以为,忘了便是忘了,所以才会有两年的不知情。
他注意到谢长柳错愕的神色,尽管是觉得心中涩然也从来没有想过隐瞒什么。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对谢长柳的感情,那是不可抛舍的,可他是正人君子、为人坦荡,不管是小爱还是大爱于他来说,守信知义、仁和谦恭都排在前面。
“他不信华章的,可惜,谷主拒绝了我,他不愿意出谷,更不愿跟皇室有牵扯。”
可惜,就是谷主的拒绝,让谢长柳一个人走了沉痛的两年。他其实是自责的,自认为是自己无能,才没有说服成功谷主。
若是秦煦恢复记忆,或许,一切又能是个好的开始。
谢长柳察觉到邱频的自责,不忍于心。
“你作何自责?这同你无关。”
谷主不会出世救治秦煦,其实并不意外。皇室是最大的禁锢,谷主若是想要自由那必然是不能跟皇室有半点牵扯的。
邱频苦笑,“若是太子恢复记忆,不是好事吗?”
谢长柳垂下眼睑,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的苦涩,兀自点头。
“是,但,当时我已经‘身死’,就算他记着,不过是再多一个五年的苦难罢了。”
话落,一时皆静默无语,但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蔓延在两人之间。
许久,邱频才破了一室的静默道:“昨日是阿眠的生辰。”
谢长柳以为是自己的阿眠,差点就脱口而出他有祭奠。
“门外的鞭炮放的可响了,华章对阿眠,是真的好。”邱频悠悠说道。时刻注视着谢长柳的反应,其实,每当看到谢长柳一腔孤勇亦或者是在悲楚难抑的时候他都很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在这个世上,并不是他孑然一身。
谢长柳掩饰住眼底的悲戚,失笑,“看他那性子想来华章也养的不差。”
是个胆大任性的少年,也敢爱敢恨。当日自己拿阿眠威胁华章,被他亲眼所见,离开之时,阿眠看自己怨恨的眼神,他都还记忆犹新。
“昨日,太子也去了华家,这几年来,阿眠的生辰,大家都有一起去庆祝。转眼,都十五了。”邱频弦外之音太过晦涩,尽管时刻提及,可谢长柳还是没有听出来点不同寻常来。
谢长柳点头。他并不能理解,邱频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说来说去都是华家人。只当他是说来与自己解乏罢了。
邱频摩挲着温热的指腹,逐渐热起来的也是自己的心肠。
“你要见他吗?”
谢长柳有些疑惑,他看着邱频,见他注视着自己,眼底是一片清明。
“见谁?阿眠?”谢长柳摇头,心中对华家人其实并不怎么热忱。“怎么会,我跟他们华家人可没什么好交情。”
“阿眠是好孩子,可以多来往。”邱频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那个辗转在舌尖的真相却无法说出口。
阿眠是不是好孩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以他的境遇,是没有机会跟阿眠打好关系的。
“没机会了。”他出不去这个皇宫了,就算出得去,也不是为了跟华家人有什么干系的。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交流太过沉重,谢长柳坐不住,翻起了桌子上的书册。
邱频视线越过书本,开门见山的问:“是你在教授十皇子读书?”
他之前就见过谢长柳桌子上摆放的书本,那时他就在怀疑,契合如今在外听说过的传闻,这么一联系起来,似乎都有了答案。
“是。”谢长柳应了声,随即又明白过来他的问题为何如此笃定。“怎么,外面可有传出我的消息?”
“有一点风声,但是知道的不多。”
谢长柳轻笑。他可不信这是偶然流传出去的,以陛下的手段,岂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莫不是在利用自己动什么心思?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自从上一次他自作聪明后陛下可就再也没有跟自己吐露关于朝堂的事情了。而如今镇北王坐镇汴京,陛下不会无动于衷。
“陛下的手段,从他指缝里漏出去的,都是他有意为之。”
“有些事情,真真假假,你若在外面听说了,也不一定都要信。”
听着谢长柳的提醒,邱频微微颔首。
“我明白。”
谢长柳含笑,目光清浅,像是琉璃透着白日天色散发的流光。
“其实在宫里,我倒无妨,只是,毕竟你也在这纷争里,无法不提醒你一句。”
邱氏一族以清流居之,受尽世人赞誉,但,从邱频开始卷入这权势纷争里,就已经脱不开身了。且日后德望污名不好说,他也惟愿一切皆能称心如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