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柳感慨,皇家出来的,谁又真的是胸无城府呢。广南王、禄安王、镇北王、陛下,这一家人加起来,比谁都难对付。
河灯没有什么看头,河边也没有多少人,但是河面上的确飘着几盏荡漾的花灯。
暮色如盖,天上的星子都没几颗。
他们站在桥上,离河道挺远的,但是依稀可以听见河边姑娘家的娇俏声。
镇北王似乎才是那个对这汴京繁华流连忘返的人,他漆黑的眸子辗转在这闹市之中,从人到物,每一个都看了一遍,嘴角一直擎着笑。
脸上有了丰富的表情的镇北王,看着就比平时要亲和多了。身上再有那种肃杀的气势,也不再是一副铁石心肠的冷面。
谢长柳想,他或许看的不是人和物事,他看的,是他拼力守下来的太平安宁。
谢长柳跟着站了好一会,尽管身上穿得足够厚,这么干站着,寒意也从脚底窜了满身。
他想,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一直跟着镇北王无所事事的辗转于这闹市之中,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能放过吧。
但是要走的悄无声息又不太可能,镇北王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比寻常人敏锐,他若是忽然间从他身边消失,自己的心思不就昭然若揭了么。
谢长柳心里装着事情,没有留意到已经跟着前面的人走到了哪里,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看到镇北王在读着灯笼上挂着的彩纸上的文字。
“王朝满金玉,汴京多才子,世间盛佳人,文章书不尽,人物数风流。”
“白里昼灯长,婉君仙波庭,春风渡蛾眉,卿本真绝色。”
“春堂车马间,灯火夜有声。”
镇北王低了嗓音,吐字清晰,带着点喑哑,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他近距离的打量着他,镇北王尽管是在边关风里来雨里去的多年,可看着不显苍老疲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不过是而立之年,除了如同麦色的皮肉,身强体健,挺拔有力,是当今陛下没有的体魄。
谢长柳正思付着机会却是来了。
来人一身黑色束袖劲装,一身打扮利落,直直的朝他们而来,应该说是朝镇北王而来,没有对一旁的谢长柳施舍一个眼神。
看着这气势,他想,此人该是镇北王的黑甲卫吧。
“王爷。”
谢长柳适时的退开,留镇北王同他的手下谈话。
至于镇北王同他说了些什么谢长柳不清楚但是可以知道的是,镇北王应该是遇到了麻烦,急着要走,很急。
镇北王交代完,却是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回头看着默不作声的谢长柳。
那意思就是,我有事要办,你当如何?
谢长柳可不会走,但是,镇北王该走,他才有机会。
他带着浅淡的笑道:“我再看看,不是您说,我是头一次出来,总得尽兴的么?”
镇北王原本是想把谢无极先送回去,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不过听他这样一说,却是不好强求了。人毕竟是自己答应带出来的,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误他人尽兴吧。
退而求其次,他嘱咐着,“待本王办完了事,去方才的酒楼处寻你,届时送你回宫。”
“喏。”谢长柳应下,又听镇北王说:
“繁缕留下,护着先生。”
谢长柳挑眉,繁缕就是这个站在镇北王背后的黑衣男子。他是有多不放心自己,人走了都还要使人看着自己?
“不用了,王爷您的人自己带走吧,我不过是到处走走,用人做什么。”
镇北王皱着眉看着他,“你确定不用?”
谢长柳笑了,看着镇北王,眼里带着揶揄。
“真不用,留着,反而束手束脚的,难不成,王爷您是使人留下盯着我的?怕我……背着您做什么?”
镇北王沉着脸盯着他,久久不言,久到谢长柳以为要僵持不下的时候,镇北王选择了让步。
“你记着自己的身份就是。”
谢长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镇北王才是作罢。
镇北王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走了,他看着人从人群里彻底消失,才转身去了宝玉居。
也不知道肖二是这么经营的,宝玉居在汴京还算得上排面的铺子,金银玉器,在汴京最是畅销,不比他的钱庄来的差。
见到掌柜的时候,掌柜的同伙计都在忙。
临近年关,采办的人都多起来,或是送礼,玉器就成为了赤手可热的销品。
谢长柳一走进来,掌柜还以为是客人。
“先生?”
“是我。”
掌柜虽然惊讶他的突然出现但也十分热情的上前相迎。他知晓谢长柳的习惯,一点都不含糊,带着人就往里间去。
“您许久没来了,满月姑娘已经到了东宫,阿秋那也递来了几道消息,还有,您的朋友元公子给您留了信。您可要先看?”
阿秋与满月的消息都在谢长柳的计划之中,只是,元崧怎么会给自己留信?
“拿给我吧,我时间紧迫,你先与我说说。”
掌柜先把自己所知晓的一一说与了他听,其中包括朝廷发生的那些案子,他们宝玉居虽然不比专门收集四方信息的职司,但依着风云钱庄的关系,消息比外界灵通得多。是以其中也有谢长柳不知晓的隐情,镇北王所说倒也是实情,不过,他那里并非全貌。
他大致看过元崧交予他的书信,字词行间饱含太多的万不得已,耳边是掌柜的细说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