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长柳记得,在云阳那密道里他与秦煦发现的那支私兵,禄安王早年就已经开始囤私兵,也不单单就是为了固守他的番地那么简单。
他替禄安王做过假账,也更清楚禄安王对陛下并无多少忠心,他或许是没有广南王他们那般睿智,可作为天家人,也不是池中之物。
前半生的他不争不抢、默默无闻,而这时候却要举兵攻打汴京,直逼皇城,究竟是受够了压迫的反击还是蓄势待发呢?
禄安王跟广南王不同,无论是比能力还是势力都不敌其他几王,而由于软弱无能,先帝也因此不喜,他对谁都是唯唯诺诺的姿态,可或许这也是他能骗过天下人眼睛的手段。
而当初的会陵之约终究是做不得数,在绝对的野心底下,与人的筹谋都不过是暂时的审时度势。
而两王也是与储君之间有过约定,可如今,帝王猜忌,留质威胁,储君又于世人眼中英年早逝,他们自然也不会继续遵守这个约定。
这一场王权之间的争斗,从那几十年前就开始了,不过只是今日才师出有名罢了。
“呵,陛下又猜错了。”陛下那么笃定会是广南王,他认为广南王才会有与之较量的野心,毕竟,他做过这样的事情,便终身都不能洗脱嫌疑,可事实却是那看着一事无成,默默无闻的禄安王才是扮猪吃老虎的最大敌手。
几十年的隐忍克制,由此可见,禄安王才是他们之中最有野心与城府之人。
“你也错了,长柳。”禄安王会反,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不止是陛下。
邱频反驳他,而谢长柳却坚持自己没错。
“我不会错。”
他扣着五指,冷静而又沉着。
无论最终是谁起事都不会妨碍谢长柳的计划。他说过,陛下就算是要清理门户,不管结局如何,最大的受益人都会是自己。
他要做的,不是为陛下,仅仅是为自己。
他既要报仇,为谢家正名,也要完成当初对秦煦的承诺,这天下,理所应当的是他秦煦的。
陛下想要利用秦煦完成自己的夙愿,也要看他给不给机会了。
如今危急关头,却是他们上位者之间的博弈,对赌着一场生死。
邱频几乎是觉得他谢长柳要走火入魔了,可以说,从他去年回到汴京开始,他就一直陷在自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里面。
他清楚,谢长柳报仇心切,毕竟,仇人如今仍旧逍遥法外,而他的家人至今枯骨难聚。可,藩王的谋逆还不足以把元氏拉下水。
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替谢长柳收集元氏犯罪的证据,但不足以让元艻扒皮抽骨,再加之,元氏的党羽都是忠心之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很难让元艻因此被下罪。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南郡那么大的案子,他的妻族何氏全无幸免,而最后元艻都不痛不痒。
“可,至今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跟元氏有半点干系。”谢长柳要把谋逆一案冠到元艻头上,并非易事。
无论是蜀中的背叛,还是即将到来的谋逆,都不会牵连到元氏,而谢长柳却笃定元氏一定参与到了这场起事中去,他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自己的凭空臆测。
“没有人会把牵连自己的证据摆在台面上,元艻比我们想象的要阴险狡诈的多。”元氏党羽众多,就是陛下都要掂量三分,可见他的势力庞大,可,树大招风,这也是为何陛下要忌惮的缘由。
元氏与蜀中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喂饱了的狼不会只愿意吃被人投放到嘴边的食物,他们更想去争夺更多的不属于却觉得理应属于他的东西。
元氏不会甘心于做一个对他人俯首称臣的臣子。
他元氏,是大梁数一数二的权贵,可要往上数,是他得不到却眼红的位置。
帝王将相,谁不想要争一争。
当初李清持的话虽半真半假,也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陷害元氏,只能说明,元艻的确是利用了他,而最后李清持背叛了他,让坳郡失守,唯一的可能是他受到了威胁,李清持从天牢消失,陛下都不追究,那么谁会追究?当然是于心不安的人了,李清持是元艻最大的威胁,最怕李清持跑掉的只有元艻,他与蜀中必然有着勾结,而知晓真相也深陷其中的只有李清持,这也是为何元艻要对李清持除之而后快的原因。而当时远在坳郡,前是敌军,后是异乡,却能一手遮天,悄无声息的找到李清持,从而挟持他,那用以威胁的人,他想过,能让他如此不惜自己性命的唯有拿捏了他更大软肋的人。
他父母。
李清持说过,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父母。
一切都已经显而易见了。
李清持至死都没有把元艻抖出来,无非就是因为他的父母双亲在元艻手中。
可惜,他固然是死了,元艻也不是什么好人。
邱频把声音压低了稍许,毕竟元崧还在外面,谢长柳就当着他的面如此算计元氏,到底是欠妥当。
“可是,以如今的情形来看这跟元氏没有关系,陛下要为十皇子铺路,固然是觉得元氏树大招风也不会任由你算计了元氏。”
邱频不知其中原由,只以为谢长柳要在陛下跟藩王的对弈里把元氏搅进去,可也要是元氏的确有此行为,才好说的过去,但,元氏根本不参与谋反,谢长柳若是执意给元氏套上这么一桩大罪,于此构陷,陛下知晓了,岂会轻饶他。
谢长柳心里门清,陛下虽说是忌惮元氏,可这么多年,任由太子与元氏对峙,却从不自己插手,他终究还是想依靠元氏的势力成就自己的党羽。
他乐意看到的就是他们两败俱伤,而他坐山观虎斗。
他要为他的十皇子打算,他就得给十皇子留下一批忠心于他的人,他们可以是任何人,但都不能是元氏。
陛下才是那个最会搬弄权术之人。
元氏,从他不喜太子、从他不敢用元崧开始,都足以证明他有多么的忌惮。
而他,也势必不会让元氏真的就嚣张下去,他在等一个机会,或者说,再等一个像自己这样的人……
他清楚,谢长柳跟元氏之间只有不死不休,你死我活,是以他才会如此放任谢长柳在朝野里放出自己的人,替他谋事,搬弄是非。按道理来说,谢长柳如此的行为是帝王的大忌,可陛下却默许还放纵。
他是要用谢长柳的手段帮他除掉元氏,这样一来,他既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解决了最大的隐患,还从而能继续做一个明君,不受天下人的唾骂,在史书上,他继续光明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