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陛下在朝前晕厥,臣妾特来为陛下侍疾。”
陛下朝前吐血晕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后宫众人自然也已经听到了风声,可如今情势严峻,内外交困,谁都不敢先出头,毕竟陛下此人的心思不好琢磨,你的一片好心或许在此时于他看来就是别有用心。是以众人皆不动声色,观望着谁人会先凑到陛下跟前去讨不讨得到好,就是在这样一个局势下,小詹妃却主动请缨到玉清宫来要为陛下侍疾。
惠音看着卸了钗环,只着素衣的女子,心道到底是后宫圣眷最盛的女子,知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若是还似以往一般绫罗绸缎加身,此刻凑陛下面前去才是会犯陛下的嫌恶。
可纵然是心底对她的聪颖感到欣慰,却也不能放她进去。
“娘娘还是回去吧,如今陛下身边还有太医照看,就不劳您操心了。况且今夜怕是有大事发生,娘娘务必要看好皇子殿下。”
能在御前当差的,就没几个不油嘴滑舌的,他没必要开罪小詹妃,是以虽拒了小詹妃,可也不是要拂了她的面子,从而拿十皇子的安危说事,倒也显得在情在理。
小詹妃眸色暗沉,看着惠音背后的玉清宫大门,此刻阖得严严实实的,对里边是什么情形,半点都察觉不出来。
“可不见陛下一面,妾不能安。”
小詹妃面带愁容,听闻陛下情况不对,心中便如火烧火燎,匆匆赶来奈何却被拦着不许入内。
“陛下自有神佛保佑,娘娘且放心。”惠音赔着笑,不肯透露半分陛下的情况。
正说着,门开了,走出来一宫婢,端着带血的痰盂,遇见小詹妃,还停下来行礼。惠音见此原本赔笑的脸色一收,厉声斥责:“磨蹭什么!还不快点下去处理了!”
宫婢唯唯诺诺的顶着惠音的斥责赶紧走了,可越是他们如此慌张的不让她瞧见什么,就显得是在欲盖弥彰。那血腥味冲得人老远就闻到了,小詹妃就是不去深想,都不难猜出什么。陛下的情形定然是不好的,不然,也不会连个人进去探望都不允许,而太医自被接进宫来,就也宿在了玉清宫,叫外人连病情都探不出来一二。
瞒得严实,也只能说明,陛下当真就是不大好的。而叛军已经逼到了汴京城外,汴京如今也是岌岌可危,陛下病重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军心不稳,朝臣们更是会想着如何自保,哪里还会想着天家皇帝。要是太子还在就罢了,可是如今太子也死了,就剩下一个缠绵病榻的老皇帝,以及连百官人名都叫不出来的十皇子,这大梁皇室……也就这样了。
小詹妃心里已经有了数,也就不再执着去见到陛下一面,从而欠身离开。
可转身后的小詹妃就收起了原本的愁容,面上再不见半分忧愁与担心。
这宫里人,什么都是次要的,掩饰自己的喜恶与情绪才是主要的。
她不爱这深宫,更不爱那皇帝,而她委身于此,不过是她的路也只此一条罢了。若要改朝换代,换谁当皇帝都一样,她不图荣华富贵,也不图锦绣前程,她若是完成了这一件事,自己也就算还清了恩情。
“娘娘……”扶香扶着小詹妃走在回宫的路上,身后其余的宫人都远远的跟着,她们主子两便也能说些秘事。
“陛下着令的是骁骑营统领黄征协同虎贲卫率兵拦截叛军,如此一来,禁卫在皇城内,而皇宫内就只有羽林卫拱卫。”
三军向来分工明确,如今叛军已经兵临城下,入手便显得捉襟见肘起来。而这场战役,对她们来说却是早在意料之中的。
大梁的内忧外患可不仅仅只是明面上的那几个逆贼,要论起来,还就是他们秦氏欠了人多少条命的话了。
小詹妃面色如常,仿若谈论的并非是关乎天家的生死之事。
“羽林卫统领张自全今夜不会现身,外边给的消息是,今夜叛军攻城后,会率先打入各大官吏府邸,将他们这些唯皇命是从的人都擒住。”
“除了午门,其他各大宫门都已经安排好人手,届时,一呼百应,攻入皇宫易如反掌。”
这一刻,或许都没有人知道,叛军真正的内应早就已经深藏在后宫中,注视着陛下的一举一动,给他们通风报信。
扶香一面低着头注视着地上的路,面小心翼翼的应着小詹妃。
“先生的意思是……把十皇子送出去给他们。”
话将说完,小詹妃手上突然用力,抓住了扶香的手背,不禁划出了几道指痕。她面上带着几分不忍。
“不是给他们内应,让他们攻进皇宫便是,怎么还要人?”
与叛军协作,是基于先生的首肯,不然,她也不会勾结叛军。虽然她不是很明白,先生与朝廷是有什么纠葛,要颠覆了这大梁皇室,可先生于她,有救命授学之恩、扶养再生之情,就是为他所用,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早年先生就与她里应外合,将大梁皇室的内情晓了个一干二净,从而做局,让太子与陛下父子不睦,君臣不和。那时候,她生下了秦珂,也并非就把皇位打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她从来都知道,这个大梁将来并非是任何一个秦氏人的,后来假借秦珂作为籍口,与太子合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有了太子作为靠山,更加稳妥。虽然,太子的确可以说算得上是一位英明之君,可,虎狼环伺,太子的处境比她都好不上几分。而最让她意外的是……终有一日,她会在偌大又充满算计的深宫中再见幼年时遇到的故人。
谢长柳是一场意外之外的意外,他太过敏锐,像极了当年的谢大人,可他也不是谢大人,因为,他懂得反击。
遇见他的那段时日,她高兴又惶恐,因为,他擅自闯入了自己做的局里。
她不欲牵连到他,可又担心他那般睿智恐会发觉什么,到最后,她或许是出于私心还是提醒了他,可,谢长柳许是对自己不抱有信任,并未打开她还给他的东西,若是打开了,他定然,早就会猜到,今日的一切都不是意外,也会许会警醒,从而,避免如今的身陷囹圄以及太子的遭遇不测了吧。
而太子的身死虽然是意料之外却对他们来说是天助之力,储君的身死,便意味着大梁的继承人不得不重新选择,而如今的储君,换谁都当不起这个重任。
小詹妃忧心忡忡,不为自己,为那故人的将来而感到茫然。
扶香不知小詹妃此刻的心事,只道:“先生说,陛下如今最在乎的就是十皇子,然陛下如今病重,保不齐会给十皇子留下遗诏,是以得先控制过十皇子,不然将来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也恐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这句话留在什么时候都受用,而他们更明白这层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