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虽然华章做了让步,可依旧不客气。
对于华章的问题,谢长柳能如何说,说他们被人算计了么,可要是一提出来,必然就要细说的,而他与陛下之间的交易,也不是能与外人道来的,况且如今也是没那个时间,再加之,跟华章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他只道:
“叛军来者不善,东宫如今无主,陛下那边怕是不安全,为防止叛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需先护住陛下的安全,火药我要去拿走一部分先用在对付叛军上,届时还要麻烦你们守住宫门,计划已经与惊鸿商量过了,以信号弹为准。”
谢长柳具体的计划也没多跟人提过,知道的人无非那么几个。
华章不置可否,但也看的出来,不是那么想管陛下的事儿,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么多年来陛下对东宫都不曾心慈手软过,太子薨逝后,至今都不提谥号的事儿,他们自然也更乐意的是袖手旁观,而不是以德报怨。
见着华章那踌躇的模样,谢长柳便知他在想什么。“陛下要是出事了,可一切都是前功尽弃了。”
如今人没到齐,陛下可还不能死。
谢长柳带走了一部分火药,出宫时,哪料有人在背后叫住了自己,声音苍老中带着几分不可确定的颤抖。
“长柳?”
谢长柳站住,他特意叫惊鸿带自己走的偏门,怎么还给人发现了。
但,已经被看见了,他也无法就当作没有发生一般兀自离开。
他回过身,看着那位白发苍苍、眼含热泪的老人,扬起了嘴角。
“鱼爷爷,好久不见。”
对面的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特别是近些年接连送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若非是这偌大的东宫还需要他坐镇,怕是早已经承受不住了。
望着这位自幼待他极好,把他当自家孩子一般照顾的老人,谢长柳眼中也逐渐升起了温热。
多少年了,兜兜转转,他让鱼爷爷担心了太多次。
“你、你、”鱼公公哽咽了许久,半晌也只吐出几个‘你’字,几乎是哽咽难语,欲语泪先流。
他方才看着他时,那熟悉的身形与模样,便恍然觉得是他回来了,可又觉得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已经离开好几年的人了,哪里是说回来就回来了的。可再看到他与惊鸿一道,十分熟稔的姿态,他便知,的确是他,也并非就是他老眼昏花。
他还活着,他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他多年来的祈愿,上苍终于是听到了么,把孩子又送了回来。
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定然也是最难过的,他却不知……他对自己的隐瞒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过错,更多的是心疼。他的孩子一直都很艰难,这一生的苦头都要给吃尽了。
鱼公公抹了把脸上滑下来的热泪,眼前由于盛着泪花,又差点把人看不清了,抹了好几把眼,才敢确信他的亲眼所见,长柳的确确的是活着,活生生的回到了东宫,站到了自己面前,对自己说着,爷爷,好久不见。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彼此,红了眼眶。
惊鸿在后推了推谢长柳,呆滞的谢长柳才顺道迎上去。
他走近站在距离鱼公公半臂之外,近到他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算单薄的春衫底下,老人已经瘦如枯槁,原本比自己还高的老人,此刻佝偻着不及自己的肩膀高了。
这是他在汴京最放心不下的亲人,自己当初狠心瞒着自己的生死,可却忽略了这位老人的感受,得知自己死讯的那一刻,他该多伤心啊,他如今已经到了晚年的岁数,一定很难熬吧。
他拉着鱼公公的骨瘦如柴的手背,心中愧疚得如洪潮奔腾,嗓子里更是像堵了东西般噎得他上下难进。
他望着面前这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自私的。
“是我,长柳,我还活着,对不住,让您伤心了。”
若是他早一点跟他相认,何必会让他因为自己而老得这般快,也没有让他过一个安好的晚年。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鱼公公几乎是喜极而泣,谢长柳能活着,对他来说,是最值得庆幸的事儿,可又转眼间想到前不久传来死讯的太子,又是一阵悲痛。
“可如今……太子……”谢长柳好不容易活着,可太子又罹难。
他只想说这两人啊,难成眷属,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却永远隔着生离死别。
明明是最好的一对璧人,可怎么就如此命苦呢。太子的死讯,对长柳来说,怕是一场不小的打击吧。
“你们……唉……怎么这般的命苦呢……”鱼公公抹了把眼泪,替自己难过,也替他们难过。
如今是悲喜交加,更加催人泪下。
谢长柳欲言又止,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您别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两人叙了会旧,鱼公公见惊鸿还在一旁等着,便知他们定然是还有要事在身,也就不再多耽误他们。
“你要去哪里啊?外边不安全。”
叛军围城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了,鱼公公纵然久居深宫不出宫门半步可也多少听到了风声,禁卫军也夜以继日的在外巡逻,比之之前都森严了不少。
谢长柳含笑,不想他过于担心,便宽解着。“您放心吧,我们会顾好自己个儿的。您倒是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少操劳,我待有时间了便过来看您。”
鱼公公连连哎了好几声,才依依不舍的放了谢长柳任他离去。
他望着谢长柳的背影,茕茕伶仃,看着潇洒却透着几股清零,如浮萍般无所依。
看着他依旧康在,心里多少也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