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啊,就是如何的难过,其实只要活着,就总算是有希望的。
惊鸿跟着谢长柳带着东西回程,顺道说起了方才的事儿,虽然他只远远的看着,可也在两人看不着的地方跟着含了热泪。
他们这些人,都是最清楚的旁观者。
“你活着的消息,自从去年遇上了,就我们几个知道,谁也没有告诉鱼公公。”
“嗯,他年纪大了,瞒着也好。”
惊鸿默了默,转而感叹道:“当年听说你出事,他大病一场,那时候,东宫的好些事物都交给了他的徒弟来做,他好了些后就在城外给你立了块碑,每年都有出去祭拜。”
那时,也独鱼公公一人会想着,给已经客死异乡的谢长柳立碑,供人前去祭拜。可那时候的他哪里知晓,谢长柳其实还活着,不过是身患重病,不得现身罢了。
给活人立碑,到底是未亡人,怎么说都不好,怕是过不了多久,鱼公公就该出去把那衣冠冢给铲了。
而谢长柳听着那老人为自己做的一切,心中更加深了对他的愧对。
他这一辈子啊,为多少人操碎了心,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在因为他们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人而大起大落。
那个时候怕是能那样记挂自己的,也只有他了吧。
“我不知道……他……他啊……”谢长柳纵然博览群书,可这时,竟也想不出一个词来,填平自己这时复杂的心境。
他的鱼爷爷,他一向都知晓他的好,是他纵然失去父母后,也难以释怀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可能是正逢说到此件事上,惊鸿便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你在庆河出事后,邱频还拐走了华章的弟弟,去庆河看你了。你大抵是不知晓的,他啊,这一生就莽撞了两次,一次还是离开印象堂的时候,一次就是上次。”
惊鸿为此感到唏嘘,邱频毅然决然的离开印象堂也是因为谢长柳,而上一次的莽撞行事,也是因为他。
邱频对谢长柳的心思,他们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啊,也是一个执拗得不肯死心之人,和太子跟谢长柳何其相似,只是啊,这三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出局。
他也不知怎地就提及了这件事,为此心中生出一股怅然,可能也是觉得感慨吧,可却引起了谢长柳的注意。
“什么?邱频拐走了阿眠去看我?什么意思?”
他皱起眉头,总觉得惊鸿是话里有话。邱频去看自己,他也是后来就知道的事儿,在前去密谷的路上,他见过阿眠,只是那时候他看不见,也并不知邱频跟在他身边一道来的。
不过,这跟阿眠有什么关系,邱频纵然是莽撞,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带走别人的弟弟去看自己,意义何在?难怪说华章对自己的态度不好就罢了,对邱频的态度也是古怪,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件事引起的众怒?
邱频这一生,向来循规蹈矩、克己复礼,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率性的行为,多是因为自己。
而自从知晓了邱频对自己的一腔情意后,他更加的无所适从,他不知,该如何的去回应邱频,但这份情谊,他势必是无法全了。
惊鸿自觉失言,又恐从这里透露出去了不得的事情,便想挽回,装模作样的拍头做恍然大悟状。
“啊,我也不是很懂,我也就觉得唏嘘,于是就感叹了一番。”
谢长柳却不容易被他这么忽悠过去,他眯起眼,眼里露出几分危险。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惊鸿耸肩,面上一派淡定从容,可心下却已经战战兢兢了,生恐是怕被谢长柳看出什么,并从他这里套出什么话去。如果真到了那时,谢长柳因为这件事闹得个天翻地覆,华章定然想要杀了他的心都要有了。
“花盏妻子生了,是个男孩,他们花家,后继有人了。”他故作轻松的说起花盏的事来,意图掩盖过去。
可幸好是谢长柳也没有多深究,他也不过是觉得蹊跷罢了,但也从不去怀疑华家的人。
他跟华章,可是泾渭分明,一点都不会越线的。
自从东宫回去后,几人便开始将火药对半分开,各自携带一部分去指定的场所掩埋,届时好发挥它的作用。
此刻的玉清宫,陛下身着明黄色的双龙戏珠的寝衣,神色倦怠的在李秋的服侍下喝了药。
他在朝前的晕厥并非作假。
他虽然如今看着已经大好可是他到底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连谷主都道束手无策,他也只能是等死了。
他自知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趁着自己还活着,做一场局,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给未来的新帝留一个清明的朝廷。
而今夜便是关键。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陛下细微的吞咽药汁的声音。李秋紧张的盯着帝王服药,在他放下空碗的瞬间就递上了清水供他漱口,待服侍完毕,李秋正要说是否上一些膳食填饱肚子,毕竟帝王自早上上朝至今都未进膳,便听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或许是过于慌张,步子一深一浅的。一般在内殿伺候的宫人,除却行动都受过特殊的训练,就是脚下穿的鞋子都是软底的,同其他人不同,为的就是轻手轻脚的,不惊扰陛下处理公务。
来人在外面的屏风隔断处停下,慌里慌张道:
“陛下,不好了,十皇子失踪了。”
听着来人回禀,陛下脸色一沉,差点把刚服下的药吐出来,看着陛下一阵反胃,李秋又急又心疼。
“怎么回事!还不快进来回话。”李秋朝外面怒斥了一句,那小太监才敢走进来回话。
他战战兢兢的弯腰盯着脚下的地毯,还是李秋踢了一脚,叫他赶紧详细道来。
小太监虽然看着十分慌张,可到底也有着几分沉稳,咽了口唾沫事无巨细道:“底下人来报,十皇子说是去书房看书,可许久不曾出来,等人去查看时,殿下已然失踪了。”
“伺候的宫人将荣晖殿里里外外都寻过了,都不曾找到人,没办法了就才向玉清宫传了消息。”
听完这些,陛下双目逐渐暗沉下去,像是快要冰封的寒潭,好似在酝酿一场风暴。闭了闭眼,又似是在按捺自己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