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从文说的毫不避讳,也不过是为了做给禄安王看,让他相信,阿眠不是华家人,阿眠也不会因为华家的任何遭遇而去报复谁。
可这无疑对阿眠来说,是天大的打击。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不是华兰萱,他不是华章的弟弟。
阿眠满目哀戚的睁着双目,许久都未眨眼,好似人已经元神出窍,他枯坐在地上,几乎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宁愿相信这是父亲为了保全他而编造的谎言,而不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复述一个真相。
他不是华兰萱。
他不是华兰萱。
这像是一道惊雷把他劈得四分五裂。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不是华兰萱,可他不是华兰萱还能是谁?他除了是华兰萱还又能是什么身份?
他想要父亲说实话,他不怕死,只要不要不承认他是华兰萱。
他祈求着父亲不要因为保全他而不要他,他要做华兰萱,他要做华家的人。他扑在华从文怀里,第一次让自己像一个哭着要糖的小孩。
“外面出什么事了?”
外边的动静陆陆续续的传到了内殿,陛下虽然听不清外边在吵嚷什么,可也知晓外边是闹出了什么事来。
禄安王狼子野心、暴戾狠绝,已经残忍的杀了三名官员,陛下起初还猜测是有人奋起反抗又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以才会如此大动干戈。
李秋出去了片刻,打听了事情原委便回来复命。
“回陛下,说是叛军抓的人里还有一个少年。”
“谁家的少年?”能被抓来的,约莫也就是那几位官员家中的孩子。只可惜落到了叛军的手里,怕是也不成了。
“是华从文华大人家中的幼子。不过,外边闹的就是这件事。禄安……”李秋想到如今禄安王犯上作乱,就赶紧改了口继续说:“那叛军匪首扬言要杀了那少年,华大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便央求着叛首华大人说,那少年并非是他华家之人,是他庶子华章在八年前,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的孤儿。”
“那孩子不信自己的身世,这会儿正难过着呢,不止是那孩子不信,就是叛匪都不信华大人的说辞。”
“华大人也央求着叛匪放过那少年,说是,他并非华家人,也不是当朝官吏,不过一个普通人,叫他饶过他。”本该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可这个时间讲出来却只觉得悲天悯人。
不论是华从文是故意编造的谎言,只为保全自己的儿子还是真相便就是如此,华从文的爱子之心都叫人潸然泪下。
陛下听着却是忽然起了兴致,华从文的那些个儿子里,嫡出的没一个有他父亲那样的头脑,却叫庶出的那个华章一枝独秀了。华家的子弟众多,却无一个有华章那样的本事,不过,华章身为庶子,在华家并不受待见,他也是早早地就效忠了东宫,如今这条仕途也才是走得比华家其他子弟坦荡。
而华家除了华章外还有个孩子?这倒是没怎么听说过。不过更让他提起了兴致的是,华从文口中的,是华章在八年前把那少年领回家的事。
“八年前?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华兰萱,不过,华大人唤他阿眠。”
李秋只当做陛下消遣,才打听这些事来,却不知他一语惊醒梦中人,让陛下想起了当年关于谢家的一桩旧事。
“阿眠?”这个名字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鲜少耳闻,可熟悉却是因为在不久前他才从谢长柳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那谢长柳便有个弟弟,八年前因为同谢遥夫妇前往了长岷,后来在被押解进京的途中与谢家夫妇一同丧命,他那个胞弟,似乎也就是这个名儿。
谢长柳在表明身份后,还同他说过这回事。他之所以那般痛恨元艻,非要他死不可,就是因为他一家三口的性命都是元艻害的,父母枉死,最后都背负着罪名,无法沉冤昭雪,而幼弟不过八岁左右,却也早夭,独他一人苟活于世,便也只剩下了对元艻的仇视了。
这时间可真够巧的。八年前啊,八年前发生的事情可就多了,却独独是谢家之事让人扼腕叹息。既然华从文说那少年还是华章带回去的,这就更加让陛下怀疑那少年的身世了,时间,名字,还有人,似乎都透露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华章可对太子一心一意,说是死忠都不为过,而当年谢家出事,太子虽然明面上没有帮村,可私底下却也有试图给他谢家沉冤昭雪,可一切都因为谢遥夫妇的殒命而无疾而终。
陛下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若是……若是谢遥夫妇带着孩子当年在外面出事,夫妇双双殒命,可是却被人救下幼子,被华章带回京来,因为其他不得已的原因,华章把孩子领回了自己家,似乎,也很合理。
谢长柳的模样除了风骨,与眉眼之间像着几分谢遥夫妇,并无什么肖似之处,说不定那孩子的模样就长得跟谢遥夫妇像,是不是谢遥夫妇的孩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长柳尚且不知他的弟弟还存活于世,如果自己确定了阿眠的身世就是谢遥的幼子,对谢长柳来说,定然是一件大喜事。他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来,一心都是为家人复仇,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活路,有了亲人的在世,说不定他也能为自己重活一次。不过,陛下却觉得自己并非善人,要是确定了那孩子的身世,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告知谢长柳真相,毕竟这个孩子是他拿捏谢长柳的软肋。
“来人,告诉禄安王,把那孩子放了。”
陛下主动要求禄安王放人,也就说明陛下在向禄安王服软了。
李秋还是觉得奇怪,陛下为何在之前都无动于衷,怎么这时候听说了那少年的事后就主动叫放人了?虽然是疑心,但也如实的出去向禄安王讨要人。
“是。”
李秋抱着他的拂尘出了大殿,外边的宫灯一步一盏,照的如同白昼,地上的血迹都映照得格外清晰,又透着诡异。
看见有人出面,禄安王歪着头看过去,似乎是在询问有何贵干。
李秋忽视了禄安王的桀骜,向着趾高气扬的人淡声道:“陛下说,放了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