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高大的樱花树居然已经在尚显料峭的春风中满树新绿,枝叶蓬勃生长。麻雀们重新迎来了自然给予的庇护之所,躲在茂密的枝叶间叽叽喳喳。像是施展生长咒语,风中弥漫着树叶新长的沙沙声响。 明神所喜爱的季节终于来临,蛰伏一冬的万物迫不及待舒展身体,比如那只死死伏在树上不敢动弹的小猫。 少年的手攀住粗壮的树枝,一点一点往上爬。凝重的神情终于在脚踩上厚实的树干时放松,他扶着树枝擦了把冷汗。 困在树梢上的小猫叫声愈加凄厉,令树下守望的少女不耐烦了。 “我说,光树——”她仰头冲树上的少年喊道,“快一点啊!” 少年回喊:“总是说快一点快一点,我怎么样才能快一点,告诉我啊!而且,我一个人可没有办法带猫下去!树太高了!” “那有什么办法啊?” 树上的黑发少年嘿嘿笑了两声,朝她身旁的棕发少年抬了抬下巴。 棕发少年僵硬了,说:“那个……那个,不会是……” 在他转身欲逃的瞬间少女在光树的大喊“榛榛抓住他”下飞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双臂禁锢住少年的上半身,挂在对方身上的少女不顾对方焦急到拖着自己走的心情,威胁道:“废柴!!你敢走我就把照片贴到布告栏上!” “榛!”棕发少年——泽田纲吉欲哭无泪。 “明白了吗?”挂在他背后的少女把脑袋卡在他肩上微笑。 经过一番努力,屈服在青梅竹马淫威之下的泽田纲吉哭哭啼啼(……)蹲下身,准备成为少女的踏脚石。蠢兔子脚还不老实地刨着地,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榛!你今天穿的是裙子啊!” “太天真了少年。”苏榛面不改色地掀起裙子,指着下面包臀的短裤说,“你以为是短裙,其实是短裤哦。动作快点,这可是零距离的福利呢。” 废柴纲内牛满面。 头顶时不时传下少女“小心呀”“废柴你还好吗”的聒噪声音,他一手扶着坐在自己肩上的少女的大腿(*/ω╲*),一手摸着粗糙的树干艰难直起腰,用力地喊道:“好了!” 坐在竹马肩上还晃悠着腿的苏榛目测了下高度:“…敢乱动,我就让你知道大腿也是可以杀人的。” 蹲在树上抱着张牙舞爪挣扎的小猫的光树捶树:啊哈哈哈哈哈!!! “嗷嗷嗷嗷这只臭猫又抓我嗷嗷嗷——”手上恐惧到极点的小猫挣扎起来进入持续掉血buff的光树。 “快点把猫给我啦!!”不肯说自己害怕只会不断威胁“敢把我摔下去你就死定了”的苏榛炸毛。 “…你们别闹了TAT…………”快要灵魂出窍的废柴纲。 ………… ………… “头转过去。”苏榛拿着棉签命令。 脸上挂着抓痕的阿纲依言乖乖转头,方便她上药。 “我说你啊,明明是最下面的,为什么还会被那只猫抓伤啊。”苏榛一边擦药,一边数落他,“抓伤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伤得比我们都严重啊?” 旁边给自己贴OK绷的光树幸灾乐祸:“看来是考试提前刷光了运气。” 泽田纲吉TAT:呜呜呜呜呜…… “你不招狗待见也就算了,居然连猫都不喜欢你。”苏榛想了想,“你是不是上辈子广东人啊?”(注1) “啊?” “广东人的食谱比较丰富,每天追着你跑的狗和刚才抓花你脸的猫都在食谱上。”苏榛吐槽道。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我就要吃了他们也太过分了啊!” “我倒觉得是个好主意。” “不要面不改色地说这么可怕的话啊榛!!”TAT “是这样吗?” “是啊!”摔。 “…话说回来,我们本来因为什么才出门的?”苏榛终于想起被遗忘的东西。 “商量远足去哪里玩啊。”光树说。 “本来不是决定好去爬富士山吗?”泽田纲吉问。 “我从来不知道,你对于那山这么热爱。”苏榛说,“经过树海别忘了和在那里游荡的亡者之魂打个招呼哟。没准就有一个英年早逝的美少女鬼魂看上你,挂在你脖子上跟你回来了。每天蹲在你的床边,看着你——” “咿呀呀呀呀呀——”阿纲崩溃,“救命啊拜托不要讲了啊啊啊啊!!” 苏榛和光树异口同声:“我/她开玩笑的。” 话音刚落,兄妹俩相视一笑,同时转过头向阿纲展现春天般温暖的笑容。 阿纲:……TAT 苏榛见好就收:“我对在家长看护下的远足没什么期待。我们自己出去探险吧。” “探险?”光树说,“走远一点是黑曜,再远一点是至门。我们去哪里探险?” 她托腮:“可是我很想尝试一下,骑着单车远足。带上便当和餐桌布,到饭点就找个川边草地铺开野餐。” 阿纲:…在家里打游戏看漫画不好吗。 光树深沉:…是啊,在家打游戏看漫画不好吗。我还没通关呢。 泽田纲吉以为光树这次终于站在自己这一边,阻止了苏榛的想法。然而第二天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他平庸人生的大小转折都是由这对兄妹带来的。 他穿着睡衣站在二楼,看见楼下三辆单车——光树,光美姐,以及苏榛。 然后泪流满面地被冲上来的光树“啊呀你居然才起床啊”“等等我要换衣服啊”“好了没啊快点哦”“桥豆麻袋袜子我的袜子”拖下去。 一边笑着看他被拖走说玩得高兴,一边拿出一大盒便当的妈妈,你真的没有和他们串通好吗TAT 春日晴朗,惠风和畅,倒真是出游的好日子。悲剧的是同伴们朝气蓬勃骑着单车且行且歌的情况下,他居然是坐在后座的那个…… ……因为不会骑捶地。 怀抱着悲剧的心情到午饭时间才消散。 饭后小憩,苏榛原本枕着光树的腿假寐。等阿纲处理完垃圾回来,光树已经到河边撒欢去了。苏榛拽开他丢在头上的外套,一脸郁猝地爬到看手机的光美身边。把光树的外套一裹,脸上盖着光美的风衣下摆,开始睡觉。 光美带着狡黠的微笑对归来的阿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斑驳的阳光和风落在脸上,迷迷糊糊的苏榛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光美黑色的风衣下摆,变成了某人的外套= = 她抓住某人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拽。 泽田纲吉顺势被拉得低头,“咿jiajiajiajia——做什么啊榛!” 围巾收紧缠住了他的脖子,喘息稍显困难间,视线对上躺在身边的少女的眼睛。全身的动作都僵住了。 苏榛转动手腕让他的围巾缠在手腕上,因为阳光的直射而眯起眼:“纲酱你啊——” “…だから,想做什么啊?” 少年被脖子上的围巾勒住,不得不保持着弯腰贴近她脸颊的姿势。许久未修剪而过长棕色的碎发因为重力下垂,纷纷落落。亮褐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少女的脸,白皙的脸上浮现红晕。 只要再一用力,这家伙柔软的头发都会落到自己额头上了吧。 这样想着的苏榛伸出另一只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咿……” 松开手翻身坐起来,苏榛闲适地背靠他:“纲酱太好欺负了啦。” “好欺负也是我的错啊?!” “没错哟纲酱。” “……” 风穿过草丛,惊醒蛰伏的花朵。细心寻找,就会惊喜地发现,手边草叶间挂着柔嫩娇弱的粉白细小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好似少女娇羞地摇首,不敢面对心上人热切的目光。 两人都没有说话,背靠着背,静静享受温暖的风掠过脸颊的温柔。 半晌,苏榛开口: “如果有一天,纲酱要变得不再好欺负了。要早一步告诉我哦。” “怎么可能有那一天啊……”阿纲嘟囔。 苏榛轻笑两声:“总之先答应我啦。” “はいはい(是是),一定会告诉你的。” “吶,纲酱。”苏榛把脑袋搭在他肩上,双目无所顾忌地倒映出整片无垠蓝天,“其实我很开心啊。今天这样出来远足,我一直都想要尝试一次。想看什么自己可以走多远,可以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呢?累了,就停下来,找个地方休息。然后继续上路。真是自由啊。今后,我也会再一次出行吧。去更远的地方,更远,更远的地方。最后回到家中。” “不错的想法呢。” “但是回归以后,还会有人微笑着对我说欢迎回来吗?超级,超级担心啊——” “心配しな……なってください。(别担……请不要担心。)”阿纲死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那、那个啊,因为我和榛约好了。所以,所以即使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天,一星期,不,甚至一年两年都无法回来的话,我也会依旧等待着。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刻,会对你说、说欢迎回来的。” 睁大的眼睛被春风柔化成了弯眼的笑意,她颔首: “嗯,约束だよ。”(约好了哟) 撑在身侧的手被温暖覆盖,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不敢回头看少女是何表情,手却悄悄反握过去,旋即羞赧地埋首膝盖。带着些微沙哑的声音飘下来。 “约束だ。” ………… …… “已经决定了?” “诶,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 “不过,这对你也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机会呢。去真正的精英学校亲身体会一下……” “是啊。接下来,要请老师多多指教了。” “嘛~有你这样的学生,老师我可是很开心的。不过,朋友啊,亲友方面真的没关系吗?” “已经沟通好了。他们会理解的。” “那就好。” “そうですが。”(是这样吧。) 少女的目光穿过教职员室的玻璃窗户,落在樱花树下等待自己的棕发少年身上。 她莞尔一笑,自语道: “そうですね。”(是这样的。) …………………… 此时他们大约还想不到,誓言是最经受不起时间冲击的事物。 不久的将来,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曾经亲口承诺不会改变,永远会等待她归来的少年,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抓着他衣角的手指。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 即使她哭着跌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呼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