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乐无异早早收拾好行囊兴冲冲地往城门赶,老远就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已立在城门边。他换了身在马帮里经常穿的黑色便服,这便服和他哥常穿的那种露胸劲装是同款,初时他嫌太骚包不好意思穿,后来跟狼缇混久了觉得这么穿着倒也方便。 捕捉到闻人羽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乐无异心里乐开了花。她今日所穿还是三年前去捐毒时穿的那身锈红胡服,两人一黑一红站在一处倒是倍显合衬。 闻人羽鲜少见乐无异穿的那么清凉,眼睛不受控制地很是在他胸前逗留了一阵,等意识到自己在关注什么的时候又生出几丝恼意,强迫自己做不经意状移开了视线。 “快走吧,我们尽量在天黑前赶到交河城。” “嘿嘿,好。” 近年来西域气候不断恶化,风沙比之三年前还要厉害许多,乐无异心疼馋鸡,只沿商道前行,飞飞又停停,一路拖拉,很是磨练人的耐性。好在闻人羽也说狼王之托不算十分急要,二人索性“按辔徐行”,飞了小半日才堪堪到达焉耆境内。乐无异提议进焉耆都城解决午膳,闻人羽自无异议。 然而焉耆绿洲尚未进入视野,一直平顺的旅途就遇到了第一个变故。 乐无异不得不感叹,焉耆这个国家,强盗委实太多了些。 说起来闻人羽当兵的觉悟甚高,隔了老远的距离就察觉到远处有团伙作案,当即就提起了随身长|枪,大喝道:“快落下!” 乐无异当时尚还搞不清楚状况,被她一喝想也不想就给馋鸡下了指示。 闻人羽在离地面还有丈许高处一跃而下,不仅将一众强盗吓了一跳,也让乐无异惊得够呛。他赶紧停稳了馋鸡,抽出佩剑来加入战局。 乐无异久未与人动武,昔年为流月城一役练出的功夫多有退步,再拿起剑来竟有些觉得手生。转眼瞧见那边闻人羽一招横扫千军已干翻了一大票人马,枪势迅疾狠练,虽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枪,却也足以致残,没有给敌人留一丝空隙。他暗道一声惭愧,同时又隐隐觉得闻人羽身上的狠煞之气来得有些不同寻常,以前同路打山精野怪时也不见她打得这般卖力。 因为有闻人加入的缘故,乐无异这次没用上偃甲。不等他们将一票人一一打倒,有马的强盗早打马逃了,来不及逃的膝盖发软直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起来。 闻人羽听不懂他们嘴里叽里咕噜的胡语,上手利落地卸了各人的胳膊,一一用细绳捆住双手串成了一线,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娴熟无比,看得乐无异阵阵肉疼。 “闻人,何必那么狠?”乐无异强自咽了口唾沫,暗暗咋舌她全身装备倒是齐全。 “狠?”闻人羽战场上的煞气未退,横枪指向地面上的狼藉,怒道:“我们若再晚到一些,这商队只怕一个都活不了!” 乐无异回头望她枪尖所向,其实也不出他所料,满地财货散乱不堪,十几个人横在沙地上,也不知被贼人砍在了哪里,血仍然汩汩地往外冒……这一年来他少出家门,乍一看到如此血腥场景也不禁心口微凉。他暗叹这恐怕是闻人第一次真正接触西域的强盗,以她那强烈的正义感无怪如此愤怒。 “你可有办法通知这附近的官府?”闻人羽紧抿双唇,声音中包含了极大克制,目光却凌厉狠决到令人胆寒。 乐无异摇头叹气,“先让我跟他们说几句吧。” 强盗都是胡人,闻人羽不懂胡语,于是乐无异操着自己半吊子的胡语连说带比划半天,终于弄明白原来这伙人只是一群流民,前年因为焉耆战事失利流离失所,这才落了草。 “都已经过了两年,当地官府不管?”闻人羽大皱其眉,在她看来,焉耆既未亡国,两年时间足以让当地官府恢复运转。 乐无异知道她不熟西域情势,向她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作何用途的偃甲递给那些胡人,又说了几句,那群胡人考虑了一阵似乎是同意了什么,有几人竟然还颇为恭敬地向他行了个胡礼。 闻人羽越看越不对劲,忍不住上前阻下乐无异的动作:“你这是干什么?” 乐无异因她语气中的冲劲愣了愣,道:“我让他们拿着这偃甲去南道找我哥或者鹰王,也许能找点正当营生做。” 去马贼首领那儿找正当营生?闻人羽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再说,狼缇转作商旅也不过两三年,她可并没有听说鹰骑也有从良的打算。 闻人羽多少有些吃惊于乐无异的决定,但也意识到自己先前沾染了太多战场上的戾气,于是先稳了稳心绪,暗中思忖终究无异在西域生活的时间远比自己更长,如此决定必然有自己的考虑,但是杀人抢劫古来就属重罪,岂能轻放。思来想去,她仍然摇头道:“刚才他们打劫时出手狠辣,可见本性颇为残忍,若是任他们轻易离去,只怕……” 这厢闻人羽终是觉得不妥,欲待坚持,乐无异却将她打断:“闻人,你相信我,整个西域中道南道匪众合计有数万人,而且散布在大漠各处,赶不尽也杀不绝。但想要让匪盗从良绝非易事,只有先给他们机会,相信他们,然后再一步一步去引导他们做对自己有利对他人也无害的事情。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很多不好的情况,但这三年狼缇就是这么坚持下来的……” 这还是乐无异第一次主动与她提起除了偃甲之外的想法,闻人羽不由敛了心神仔细去听,心内不无震动。 待将人放走并且安抚完所有苦主,乐无异回过头发现闻人羽正在发怔,正奇怪间,她一道烁亮目光投了过来,“无异,你这三年一直在想这些事?” 她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激赏,乐无异被看得微微害起臊来,“也不是啦……这种大事一般还是我哥在想,我主要还是想偃术吧。”他顿了顿,觉得这么说有哪里不大对,偷眼向闻人羽瞥去,声音一下弱了不少,“那个,还有,想你。” 闻人羽本在一本正经地想着处理匪患的大事,乐无异冷不丁冒出来的告白让她一时哭笑不得。脸上发热,她强行哼了一声,“你还没答我,刚才为何不将那些人上交本地官府?” 乐无异见她脸红自己反倒不慌了,笑着解释道:“你还当这是天|朝的官府不成?丝路中道这几个国家一直以向来往商人收税为主要财源,近来年又大多沉迷宗教不事生产,法纪松弛,哪里会来管这些事。” 闻人羽思量片刻,突然斜了他一眼,“奇怪,你怎会对中道国家这般了解?”她明明记得在捐毒时,这家伙对附近国家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乐无异挠了挠脑后,“我确实是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啦,只不过前年秋天路过这里的时侯结交了一个朋友,他倒是这方面的行家。诶,你这是什么表情?” “乐公子在西域竟然还有这样正经的朋友?我还以为你的朋友只有马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