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站在桥上大眼瞪小眼。 沈勿言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就在这四个人站在桥上对着架子一筹莫展的时候,柳老晃晃悠悠的姗姗来迟。 沈勿言老远看到她师傅过来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哭唧唧的对柳老喊:“师傅!没铃铛理我啊QAQ!!” 柳老闻言大奇:“诶?不可能啊?” “言灵师跟他的铃铛素来成对出现。因为言灵师的过桥铃也算得上天地灵物,当有命定的言灵师将要出世之时,这过桥铃必然会以各种形式提早出现在这奈何桥上等着。 之所以有这么多无主之铃,一个是言灵师去世后过桥铃随之回到奈何桥,成了没有灵智的死物。另一个便是并非每个有言灵师资质的人都能有命来到这。天道为了辖制言灵一脉做大扰乱阴阳。因而许多苗子还没遇到师傅就夭折了。因而能顺利长成来到这桥上寻铃的凤毛麟角。所以能等到自己的奉主,过桥铃心中欢喜自然会迫不及待的现身,万万没有寻不到的道理。孟婆您还记得十年之前送来的是哪一批新铃铛吗?” 孟婆苦思冥想了半天,可这铃铛太多,哪能记得哪些是新来的哪些是本来就在的。 于是站在桥上大眼瞪小眼的又多了一个。 就在这时,黑虎大爷站在桥头隔着老远冲他们吼得震天响:“孟老太婆!!小马说你家后院有动静,你赶紧过去看看!!” 孟婆一听,刚想问有啥动静,就突然想到的什么。一拍大腿,揪着沈勿言的后领子火急火燎的就往院子跑。 沈勿言:..........能不能给小短腿一点尊严。 沈勿言暗搓搓发誓,在她长到一米八之前,再见到这群人她一定只穿那种没后领子的吊带衣服! 顿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以一这群人的德行,没有后领子.........估计就改拎裤腰带了。 ————算了,就这样吧。【心痛到无法敷吸】 等几人赶到小院里,刚才那个叫小马的高瘦青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他们过来,就赶忙把他们领到院墙下面的一排黄铜大缸前,指着其中一口说:“刚才打扫院子的时候,听见这缸里有动静,加上听你们说去奈何桥找夜游,就猜到你们可能是去找铃的。 然后我就想起来十几年前夜游他们把卖不出去的有主铃拾掇了出来,随手就给扔缸里了。而孟夫人您前些日子说要腌酸菜,就把不用的煮汤的大缸拿去用了。如果桥上没有........那大概就在这缸里了。” 众人:“.................” 此时的场面十分尴尬。 最后柳老憋住笑意咳了一声,赶紧招呼在旁边看热闹的日夜游神,麻溜的把缸里的酸菜掏了出去。 沈勿言在旁边看的心有戚戚,觉着自己与那未见面的铃铛一样命途多舛。 孟婆顾不上心疼自己的酸菜,推开旁边对着缸里探头探脑的两人,直接下手一捞,捞出来几个被酸菜汁泡的绿油油的铃铛。然后沈勿言赶忙凑近去看,还没到跟前,就听见一声喜极而泣的铃响。 一个顶着一片酸菜叶子,圆咕隆咚的铃铛在孟婆手里激动地浑身发抖。 从那颤抖的铃声中,大家听出了诸如“苦不堪言”“痛不欲生”“不堪受辱”等极为复杂的情感。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可给委屈死了。 日夜游神在后面一个捶墙一个捶地,咯咯咯笑的跟母鸡抱窝一样。 沈勿言颤抖着双手揭开那枚铃铛头上的菜叶: 只见那铃铛看起来似乎是金属质地,但表面却似有莹莹惑惑的珠光隐现,虽然在酸菜缸里“腌制”多时,表面浮了一层绿色菜汁,但用手轻轻一擦,便露出那呈半透明状的莹白铃身。最让人惊艳的便是:当拿着铃对着亮处微微一转,便觉眼前忽有流光飞逝。定睛看去,那大小不过半截拇指长的铃铛上,竟镂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体态矫健,龙爪雄劲,恍惚之间,铃身四周好似云缠雾绕,那金龙便腾云驾雾,仿佛下一秒便会腾空而起直上苍穹。 刚才在孟婆手中显得颤颤巍巍的铃声,此时也变得格外清亮,轻轻一抖,那叮当脆响中似有苍劲龙吟若隐若现。 然后低头闻了闻:嚯!!老坛酸菜味!带劲! 可沈勿言此时的心情汹涌澎湃难以言表:不是高兴地,而是———————— 再特么好看!!!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它长得也忒像个——狗!铃!铛! ———————————————————————————————————— 沈勿言捧着她的“狗铃铛”欲哭无泪。感觉老天爷对她充满了森森的恶意:都说物随主形,言灵师又跟铃铛天生一对,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旁边的孟婆神色古怪要笑不笑,柳老到了现在也撑不下去了,背着身浑身颤抖。 日夜游神两人因为刚才笑岔了气,这会捂着肚子奄奄一息。最后还是业界良心小马同志扭头又拎了一包东西过来安慰沈勿言:“没事没事,你那铃铛那么俊,配上我们这里友情赠送的挂链拴上,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看。” 说完就伸手往包里一掏,拽出来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链子。 沈勿言打起精神凑过去看:有金丝盘银线的,有绞银坠玛瑙的,还有鲛纱编绳缠了整颗芙蓉石的........ 沈勿言蠢蠢欲动。 然而小马拿着绳结跟铃铛比对了半天,又把这一大串给“啪”的一声随手扔回去了......于是沈勿言的心也“啪”的一声,碎碎的。 最后把一包东西翻了一个底朝天,终于掏出来一个能用的:一个千丝绞银为体,末首盘成鸱吻衔珠式的.............项圈。 沈勿言看看左手的狗铃铛,再看看右手的项圈。 汪的一声哭出来。 —————————————————————————————————— 挥别了领着沈勿言往阳关方向去寻断路灯的柳老,孟婆扭头看看自从见到沈勿言的过桥铃就一直若有所思的后土。 “你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人都走了还在这站着,赶紧哪来滚哪去,别在这耽误老娘做生意。” 黑虎大爷也没心计较孟婆的话,只神色古怪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孟婆没好气的说:“一大老爷们有话快说有那啥快放,磨磨唧唧的干啥啊。” 黑虎大爷犹豫了一下说:“哎,老太婆,你还记得十几年前东海的龙王爷来咱们这送了一匣鲛珠,那里面据说有一个长相尤为奇特,全然不似其他珠子那样珠圆玉润,反倒像个凡间的狗铃铛................” 孟婆闻言眉头一挑:“呦!那这么说小言子手里那颗还真就是个鲛珠变得?” 黑虎大爷神色愈发古怪,说:“嘿!真就是这样反倒不稀奇了。稀奇的是,我当时听闻秦广王大人他对这颗珠子爱不释手,但又觉着这气息雄浑不像个鲛珠,便去询问平素与龙王交好的阎罗王。” “然后阎罗王大人对他说,龙王爷从龙子那新收的一批颌珠里,不知怎地就有一颗长了个怪模样。龙王爷觉着稀奇,便随手混进鲛珠里带来给他们瞧个新鲜。若不是当时我恰好在秦广王手下当差,我还真不知道这事。” 孟婆听完后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那照你这意思,小言子手里那个是......” 黑虎大爷也一阵唏嘘,肯定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小丫头可真捞着个宝贝。不管那长个什么样,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龙珠啊”。 —————————————————————————————————————— 沈勿言沉浸在自己吃饭的家伙是一套“养狗必备”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柳老其实也对沈勿言的运气叹为观止。这运气生平首见,千年难遇。这一套家伙什带出去,绝对独树一帜,独一无二。 沈勿言直到柳老把她领到阳关前才回了神。 说是阳关也不准确,应当说是距离阳关尚有一段距离的路口处。这路口明显就要比阴关前冷清了许多,可能是这里是前往阳间的地界,这阴间的本土住民出于避讳不甚在这里走动的原因。而沈勿言此时停留的地方,便开着一家灯笼店。 跟着柳老进店后,并没有发现掌柜的在哪,反倒是店里的产品吸引住了沈勿言的目光:只见满屋的货架上,左边那些陈列着一排排各种制式的长明灯。有形态各异的灯座型的,也有巴掌大小的灯盏型的,而那些悬挂在货架边缘的则是灯笼样式的颇多。乍看去好似并无稀奇,可若是与右边货架一对比,便可以明显看出不同来:只见左边货架上不管是什么灯,灯身上或纹或雕的珍奇走兽皆是死气沉沉毫无灵气的模样,摆在那里,与一般死物别无二致。 而右边的货架上,明显要空当许多,甚至一整个货架也放不了一盏。可那些明明是金属或其他硬物制成的灯,个个活灵活现,一些本身就铸成异兽模样的灯座竟或走或立,在货架上溜溜达达上下翻腾的好不热闹。即便是那些雕琢在灯身上的,也都上下游走探头探脑。 两边一静一动,好生古怪。 沈勿言扭头询问柳老:“这灯是不是也同过桥铃一样,有的是无主死物,有的是正等待命定之人认主的?” 柳老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说:“聪明,这断路灯过桥铃是言灵师手里必不可少的东西,向来三位一体。言灵师掌灯御铃,通哓阴阳。专管这阴阳交汇生出的奇事。今儿拿了这断路灯,你便算是个独当一面的言灵师了。咱们这一脉,灯不同,铃不同,路更不同。大家各行其道互不相干。即便我是你的师傅,也最多领你入门,讲些基本的行路规矩。而等你上路以后,第一声铃声响之时,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日。所以趁现在司掌冥灯的伙计没来,我便把之前未尽之语与你细细说来,你可要好生听着。” “之前也说过,这过桥铃是挂在奈何桥前面给魂魄引路的。这魂魄大多又都是刚从阳界过来,用咱们业内土话说就是刚出炉的还热腾着。” 沈勿言:“.........”啥玩意? 柳老无视沈勿言一脑门子的黑线,接着往下说: “所以啊,过桥铃这东西处在这由阳入阴的端口,意味着阴阳缔结。但你要记住一件事,以后你如果遇见了两界结缘,而铃铛不响的时候,那么就说明这事不归你管,你就算硬要插手,也不会有结果的。搞不好还会把自个搭进去。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咱同门兄弟来接手。 而当过桥铃一旦响了,即便是相隔万里,你都要寻过去。这就是咱们躲不掉的因果,也是咱们的职业道德不是。” “而咱们在这阴间一路走下来,你有没有发现每隔一段,路两旁便会点一盏长明灯。这长明灯历来是给生魂引路用的。人死后的魂魄所看到的东西与活人不同,如果没有灯照着,很容易就迷失在时空罅隙里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古代墓穴中,经常会在穴口点上数盏长明灯为墓主照亮前往阴间的路。而你现在出门看看前面通向阳关的那条大道与我们之前走过的有何不同?” 沈勿言听完便出门细细研究了一番,看看身后门庭若市的鬼城,再看看身前寂静无声分外冷清的阳关道。 似有所悟的回去对柳老说:“这阳关道上的长明灯......好像都没亮啊。” 柳老摸摸胡子肯定道:“对!这阳关道是通向阳间的唯一一条生路,可这条不该出现在阴间的路自然是不能让阴间生灵看见的。所以这阳关道上的长明灯从来不会点燃,这样地府里的生魂不管是善的恶的,有冤没冤的都会在这里止步,上天入地再无生门。而这些形同虚设的长明灯之所以在这,是为了防止万一哪天天地大乱鬼门大开,有妖魔鬼怪阴差阳错来到这里,便有掌灯人点燃这些灯,连成火障,彻底断了这条路用的。于是因此得‘断路’之名。 而我们在循着过桥铃找到那阴阳结后,便点燃这断路灯,灯火伴着言灵师传递之语炙烤绳结,当绳结断裂,便意味着因果了结,阴阳之间再无瓜葛。” “在这里你就应该能听出些门道了,言灵师并非是为了一昧断人因果才出现的,咱们是以言筑桥,以言牵线的言灵师,我们的定位从来不是去抢人家判官的饭碗。 因果报应终有源头。是非对错都是当事人做出的选择。我们存在的意义便是给这些不该遇见,却有了交集之人一个了却心愿的途径。如果当事人选择留下这因果,我们大可以随时灭了断路灯。至于结果如何,那都与我们无关了。” 柳老言尽于此,沈勿言若有所思。而就在这时,那店里的掌柜终于姗姗来迟。 —————————————————————————————————— “呦!瞧瞧谁来了!这不是姓柳的小子嘛,今儿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晃悠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白色中山装,肩绣祥云的俊秀青年从里间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在看到沈勿言时果然眼前一亮。 面对这熟悉的套路沈勿言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如止水。任由那青年捧着她的脸搓圆捏扁。 等那青年过了手瘾,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拿手一指那右边的货架说:“喏,小丫头自个找去吧,是你的那一盏依旧会亮着,不是你的自然就灭了。” 沈勿言低头看看脖子上挂的“养狗两件套”。面对此情此景,仿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而货架上的灯们自看到她进门,就都挤挤攘攘地蹲在最前面一排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凑热闹凑的明目张胆。 被几双炯炯有神的豆豆眼看着的沈勿言,挺了挺她那如同塔里木盆地一般的胸。 清了清嗓子,大吼一句:“喜欢我的请亮灯!!!!” “啪”“啪啪啪”“啪——”“嗤————————” 世界一片黑暗。 沈勿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丝意料之中的欣慰。 她的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柳老一脸平静,俊秀青年面露奇色。几步走到货架前挨个瞅了瞅,然后从头数了数。一拍脑袋气急败坏的往后面冲。 已经摸清套路的沈勿言非常上道的跟着他一路进了后院,同时在内心垂死挣扎着祈祷千万别在茅房里。 然后上天听见了她的祈祷,那青年果然没有在茅房前停留,而是一路走到了————鸡圈。 愿望成真的沈勿言竟然有点感动。 然后她便看着那青年围着鸡圈绕了一圈,暴躁的挠头:“嘿呀!这报应东西,平时闲着没事就往鸡圈跑,今天怎么转性了?不会又出去打架去了吧,我明明锁门了啊?” 沈勿言便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灯,喜欢往鸡圈里跑,难道是个金鸡报晓啥的? 那青年不信邪的边在鸡窝旁边翻箱倒柜,边头也不回的给她解释道:“哪有啥金鸡报晓,他要真是个鸡样我还不奇怪了,可它明明是个毕方衔灯制!怎么着也是个赫赫有名的神鸟!霸气侧漏倒是有了,可它天天以为自己是个鸡大王!成天屁事不干就喜欢领着一群鸡到处打架斗殴,要真打赢了我还倒是瞧得起它,可它一!次!都!没!赢!过!自己仗着钢筋铁骨不怕揍,连累我家一群鸡不是秃顶就是秃屁股........” 沈勿言已经不再听那青年怨气深重的抱怨了,因为她好像已经看到正主了: 一只身体如墨,翎羽鸟喙却如烈焰般灼灼的毕方衔着灯笼,睥睨众生的领着一队,鸡毛乱飞,个个秃顶的鸡大爷们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路走进了鸡窝棚。 等这位爷进了窝里之后,把灯笼往地下一搁,也不急着蹲下,先昂着脖子,然后“虎躯一震”!浑身的毛颤抖了一下,才慢慢悠悠的坐下了。 这派头,这架势,真跟个皇帝一撩皇袍坐龙椅似的。 沈勿言:“...........”心情复杂。 然后这位大爷昂着下巴扫视了一圈,看到那边撅着屁股满院子找鸡的青年。不屑的哼了一声。施舍般的往沈勿言这边一瞥。 毕方:“!!!!!!!” 毕方浑身一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靠着那仅有的一条腿,颠颠的就想蹦过来。结果没蹦两步,突然一僵,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行为有损它的霸王之气。于是也不跑了,先站在那抖抖毛,然后昂着下巴颏一走一晃的踱到沈勿言跟前。低头赏赐一般的把嘴里叼着的灯笼往前一搁,然后抬着脖子若无其事的扭头看风景。 看沈勿言不动,两个绿豆大的小眼暗搓搓的斜过来看一眼。发现沈勿言在看他的时候立马目不斜视,一脸“尔等凡人”状。 沈勿言看着灯笼里扭动的格外风骚的小火苗。然后抬头看了旁边依旧“高贵冷艳”的毕方一眼。 火苗:蹭——! 沈勿言收回视线。 火苗:QAQ叽——! 沈勿言扭头对着毕方目露惊艳。 火苗:呼啦啦啦啦啦———— 沈勿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