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晚了些,今天慕婉容便起的晚了些。 女学中每十日,歇两日。今日恰逢休沐,慕婉容起身后见洛池烟还在睡,便吩咐小鹂不必叫她起来,又叫给她留了早饭这才和孙嬷嬷一起出门去了。 慕婉容知道三月十三是洛池烟的生日,也就是四天后。半月前她就在苏绣坊请绣娘给洛池烟做了两身新衣,今日和孙嬷嬷一道去取,顺便在挑两件首饰,姑娘大了,也该好好打扮起来才是。 两人从苏绣坊取了衣服出来,觉得有些渴,便到旁边的小茶馆稍作休息。慕婉容带着面纱,但店小二也认得一旁的孙嬷嬷,他迎了两人进去,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请人坐下:“慕先生,孙婆婆稍等,小的这就去拿茶水来。”南平里,但凡认得慕婉容的,都尊一声先生。 两人正休息,忽然从门外走进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公子,他身上没戴什么东西,但衣服的布料似乎价值不菲。慕婉容只觉得这人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两人皆风尘仆仆,大抵不是南平人。 小二手脚麻利的上茶,刚准备离开,被慕婉容叫住:“小二,你可认得那两人,我瞧着不像是南平人。” 店小二瞅了瞅:“小的也不认得,似乎只是过路的商人。咱南平也不是个小城,来往的商客也是挺多的。”说完便走了。 孙嬷嬷有些疑惑得看向慕婉容:“姑娘认得那人?” 慕婉容摇头:“不认得,只是有些眼熟罢了。” 两人喝了茶便走了。 洛池安是第一次来南平,以前只听过南平文京的称号,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里风景甚好,就连路边的小贩也是守礼之人。 可他此行却不是来游山玩水,附庸风雅的。想到离家将近四年的妹妹,他就恨不得将当初那伙贼人碎尸万段。 五岁那年娘亲生了个妹妹。他瞧着娘亲怀里那漂亮的小团子只觉得心都快化了。那时候,爹常常拉着他的手,指着娘亲怀里的小妹妹对他说:“安安是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妹妹好不好?” 妹妹出生时窗外桃花开的正好,娘亲便给妹妹拿夭夭给妹妹做小名,取自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真好。 他看着夭夭一点点长大,从只会吐泡泡吃手指的小娃娃,长成了会娇娇弱弱喊他哥哥的小姑娘。 在知道迎接娘亲和夭夭的一行人被袭了之后,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消失的无影无踪。洛家的两个男人如被惹怒了豹子,带兵一举端了那贼人的老窝。可是,只有娘亲,娘亲说夭夭的乳母带着她逃了……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夭夭的消息了。爹不停派人去找,娘亲也请了舅舅去找,一直没什么消息,直到半个月前往川渝方向去的刘继,说在南平看到疑似妹妹的身影,他便请缨前往南平。临行前,娘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认准了,毕竟四年了,夭夭的样子大概也是会变的,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出来,也不知道夭夭是否还认得自己,也不知道夭夭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夭夭有没有受委屈,也不知道夭夭有没有被人欺负…… 到了南平之后,未免引起骚动,他先让随侍的亲卫自行找地方先住下,他只带了洛风前来与刘继汇合。 三人来到事先说好的茶馆,不一会儿刘继就到了,他说是在城南的墨南书院附近见过一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子,面容有些相似,大约应该是在书院里读书的女孩子,又说书院里的女先生有个妹妹,听说不是亲生的。 洛池安略思索了下,决计现在南平找地方住下,左右他现在在朝中只领了个闲差,去与不去都无甚妨碍。 洛池烟醒来时已经是辰时末了,睡得久了头有些疼,她揉着太阳穴吩咐小鹂给自己倒了杯水。 洛池烟起床洗漱后,到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回了,小鹂已经将饭菜热好了,食不言,寝不语,洛池烟默默吃着饭菜。突然她想起似乎从她起来后就没有见过婉容姐姐,便问小鹂:“婉容姐姐呢?” 小鹂答:“慕先生用过早饭就出门了。” 洛池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吃饭。 洛池烟只用了一碗粥,夹了几个蒸饺,就放下不吃了,待小鹂收拾了碗筷,便拿出了绣棚和针线,婉容姐姐的生辰离她的不远,往年洛池烟都会送一个荷包,可今年她准备绣上一扇屏风,这可是个大工程,她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如今已完成了大半。说起来她的绣工还是当初娘亲教的,后来又从孙嬷嬷那里学了些…… 想什么呢,专心!洛池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回过神来,专注于自己的荷包。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便过去了,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想到慕婉容似乎也快回来了,便收起了绣棚。 洛池烟出了房门,见小鹂正侍弄院子里的花草,便走过去帮忙。不一会儿,慕婉容和孙嬷嬷便回来了。 慕婉容见洛池烟在院子里,便对孙嬷嬷使眼色让她把东西带进去。孙嬷嬷领会后把慕婉容手中的东西接过来,往屋子里去了。 洛池烟见二人回来了,便迎了过去,她跟孙嬷嬷问好后见她似乎着急把东西放进屋里,本想接过来帮一把,却被慕婉容喊住了,她狐疑的看了看两人,觉得不对劲。 孙嬷嬷笑了笑:“挺重的,我来就好了。”说完将东西抱的更紧了些,急忙向屋里走去。 洛池烟大概猜到了,也不去拆穿,便拉了慕婉容朝屋里走去,缠着她讲街上的趣闻,慕婉容拗不过她,便捡了几个街上杂耍的讲给她听。 慕婉容看着洛池烟,突然,她似乎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在茶馆碰到的那个年轻公子面熟了,细细看来,眼前的洛池烟的眉眼与那位公子有七八分相像。 慕婉容心下一凉,也无心再讲什么了,洛池烟说什么她似乎也没有听见,只勉强嗯了一声,待她回神,只听到洛池烟说:“……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慕婉容轻皱眉头:“什么?” 洛池烟似乎愣了一下:“姐姐不是说许我明天出门玩吗?” 慕婉容下意识的想拒绝,只是看她兴奋的脸,拒绝的话便不忍心再说出口了,只答好。 洛池烟见她似乎有些不对,问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慕婉容点了点头,洛池烟便劝她去休息,她也就顺势答应了。 慕婉容回到自己的房里,孙嬷嬷见她脸色不是很好,递了杯茶水给她,关心到:“姑娘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慕婉容抿了口茶水,道:“嬷嬷,你不觉得夭夭与我们今日遇见到的那位公子有些像吗?” 听慕婉容这般说,孙嬷嬷心下将两人做了个比较,竟觉得有那么几分相像,又看慕婉容这样反应,心下了然:“想是二姑娘的家人找来了,姑娘……舍不得了?” 慕婉容又喝了几口水,放下茶盏,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本来觉得没什么,甚至想过主动帮夭夭找回家人,可现在她的家人找来了,我心里居然是拒绝的。” 孙嬷嬷接过话说:“四年了,一朝一夕的相处岂能是假的?姑娘是真心待二姑娘,二姑娘又聪明懂事,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能这么就舍得?” “当初决定带上她不过是因为看她可怜,又觉得有那么几分小妹的样子,如今竟然当了真。”慕婉容回忆到。 孙嬷嬷看着慕婉容的眼睛:“姑娘如果真舍不得便将二姑娘留下来吧,只要不让那人找到便好了,我们这也不会委屈了二姑娘。” 其实慕婉容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不能太自私,她揉了揉眉心:“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洛池烟就起来了。 看着整整齐齐坐在桌边的洛池烟,慕婉容不禁好笑:“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勤快的。” “平日里你也不许我上街的。”洛池烟小声嘀咕道。 慕婉容敲了敲她的脑袋:“好好吃饭!” 洛池烟好不容易熬过来早饭,总算得了慕婉容的点头,便领了小鹂出了门。出门之前还不忘给两人都蒙了面纱。 慕婉容鲜少准许洛池烟出门,这四年来,洛池烟上街的次数两只手绝对数的过来。所以说起来,对于南平,洛池烟还是不甚熟悉的。不过幸好小鹂是土生土长的南平人,两人也不至于迷路。 洛池烟和小鹂走在街上,天色尚早,街上人不是很多,但摆摊的小贩已经陆陆续续支好摊儿,准备开张了。 洛池烟只觉得原先在家真真是憋坏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两人来到一个买糖人的小摊儿前,摊主是一个慈祥老伯,他笑眯眯地问:“小姑娘要什么样子的啊?” 洛池烟要了一只蝴蝶,想起小鹂属兔,又要了一只兔,因着两人私交甚好,情同姐妹,小鹂也便没有推辞。 老伯熟练的从化着糖稀的锅里舀出一勺糖,只见他拿着勺在板上舞来舞去,不一会儿一只蝴蝶便成型了。 等洛池烟将蝴蝶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呃,早晨出门急,她似乎没带银子。 她尴尬的望向小鹂,小鹂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一手接过老伯递来的糖人,一手递去了银子:“姑娘放心,咱们出门前先生给过银子的。” 两人向老伯道了谢,往前走去。 …… 洛池烟和小鹂走了大半晌,也有些累了,两人就想着找个地方歇息一下,顺便喝口水,喘口气,就准备回家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茶摊儿,两人走过去坐下,一边喝茶一边休息。 虽说南平被称为文京,但再文雅的地方也免不了有那么几个酒囊饭袋,纨绔子弟。比如说贾府的嫡孙贾桓,贾家是做笔墨生意,贾夫人生贾桓时身体落了毛病,所以贾桓这一辈儿就他一个嫡子,他生出来又体弱了些,家中长辈就多放纵了些,也就养成了这么一个纨绔的性子。 贾桓这日出门本是与他那一群狐朋狗友一起紫阳坊吃饭的,奈何忘记提前订雅间,到的时候小二说雅间已经满了,气的贾桓提起小二的领子提拳要打,几经相劝才肯罢休。 无法,几人只得打道回府,临走前还掀了大堂里的两张桌子。 贾桓踏出酒楼,先派了一个小厮往家里报信,然后领着剩下三个小厮往家走,忽然一抹粉色划过眼前,贾桓朝那处看去。只见一个美人儿,蒙着面纱,柳叶眉,杏仁眼,一根素银簪子挽起秀发,微风拂过,微露出光洁的下巴,清新可人。此时贾桓突然觉得书读得少了,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呃,对,顾盼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