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不为什么,外面还哗哗的下着雨,冷风呜呜的吹,我只穿着夹克、牛仔,早冻得直哆嗦了。 那个人还活着,我没有走进洞穴,就听到了他吃力的心跳和呼吸声。我心里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本能地靠近方圆十里内,我能摸到的唯一一个活人。 “我刚才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想说说话,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人用沉默回答了我。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血腥味更重了,“你伤得不轻,应该赶紧去医院。要不这样吧,我们搭伴从这里出去,我送你去医院。” 这人终于开口了,哑着嗓子说:“我在等死。” 我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干巴巴劝道:“活着不易,我们要珍惜生命。” 他似乎笑了,慢吞吞地回答:“他们天亮就会找过来了,你再呆在这里,你也会死。” 我听了这话一下就慌了,连连追问道:“谁?谁要过来?坏人吗?他们要杀你?” “你是宋人?”他忽然问我。 我“啊?”了一声:“宋人?什么宋人?我不姓宋,我姓陈,我叫陈珍,不是精武陈真的那个真,是珍珠宝贝儿的珍。”我思维混乱之下开始胡言乱语,“我还有个小学同学叫陈臻,是那个比较难写的臻。我们小时候打过一架,我把他打哭了,然后放学路上被他妈拦住,把我骂哭了。” 这人大概是听傻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说:“算了,你赶快走吧。尽量挑小路,别被那些人撞见了。” “什么人?”我怕得牙关都在打颤,活了这么久头一次遇到生死威胁,刚才懵着没感觉,现在听这人提到“死”,我终于开始恐慌了。 “西夏兵,”他轻声说道,“他们很凶残,你这样的年轻姑娘落到他们手里,下场比死还惨。”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先是六神无主了一会儿,忽然思绪回笼,下意识地反问:“西夏……兵?哪个西夏?李元昊的那个西夏?” “是。”他艰难地喘息着回答我。 我顿时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恍惚,喃喃道:“哥们儿,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西夏早就不在了。你是不是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把我吓得这一身冷汗。” 他又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一句话点醒,从自己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我决定帮他一把,在他身边蹲下,认真地解释说:“现在是2017年,西夏早就被汉化了。当兵的也不会杀人,解放军纪律严明着呢。” 这人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眼睛也闭上了。我有些不乐意,觉得自己失去了欣赏美的机会,于是不屈不挠地接着骚扰这个疑似精神错乱的小哥儿:“我刚才已经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那么请问你怎么称呼呢?免贵是?” 他没有回答我,我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紧接着他把一个冰凉的、沉重的东西塞给我,然后困难地开口:“快走吧。” 我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剑。”他听起来随时可能断气的样子。 我更奇怪了,伸出手碰了一下手里的家伙,摸到了冰冷的剑身,还闻到了混合着血腥气的金属味道。然后我怀着忐忑的心,诚实地告诉他:“我不会用剑,这真的是剑吗?我只在体育课上见过那种道具剑,你这个这么重的,我没见过。这个是管制刀具吧,你是不是惹了什么厉害的仇家?” “遇到要欺侮你的人,就拿这把剑杀了他。”他又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低得我得凑近才能听到,“若是杀不了,你就用这把剑……自行了断吧。” 我顿时呆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却渐渐弱了下去,我忽然觉得惶恐,把剑放在一旁,伸出手胡乱去摸他,结果碰到了他的胸口。 触手粘腻湿润,还带着温度。我想,这是血。他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个对穿,这种惨烈的贯穿伤,哪怕是及时送医也未必能救过来。 这人,他也许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我意识到我停止呼吸的时间太长,并且没有任何窒息感的时候,我才从晃神中回过了神。 其实并没什么好怕的,我现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大约已经是半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呢?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究竟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但是我知道这个人在快死的时候,把他的剑给了我。 虽然我不会用。 鼓起勇气很难,但是当你鼓起勇气之后,就没有什么是值得恐惧得了。我决定了,要救他。第一步,带他离开这里,第二步,找到医院,还有什么遗漏吗? 我一边问自己,一边抓起了这人的一条胳膊,想把他背起来,但是由于我对男人的体重预估错误,没能成功达到预计效果,而是被他压得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嘿,哥们儿,你真的该减肥了。”我疼得吸了口凉气,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用力撑着地又站了起来。我费尽力气把他架着站了起来。然后又想起来他的剑还在地上隔着,于是我只能弯腰去捡。在险些再次被他压塌之后,我终于一手拎着那把比我高中的书包还沉的剑,一手撑着他的身子,蹒跚着朝洞外走去。 这是一个漫长、枯燥、令人绝望的过程,这个生死不知、身份不明的男人随时可能死去。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还活着——但不排除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我更倾向于这是一场梦,醒来以后我会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 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我扶着他好让他靠在山壁上,自己则累得瘫在地上,短短几步路消耗了我的大部分体力,现在我感到胃里火烧火燎,饿的能吃下一头猛犸象。 天上的月亮还是老样子,我看着这轮巨大的冷月,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不是他疯了,如果我真的到了这个西夏尚存的地方……或者说时代,我该怎么办? 我本能的拒绝去想这个沉重的问题。被莫名其妙送到什么荒僻的深山里,我还有可能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被送到至少千年以前,我就是活到一百岁,也等不到我的曾祖父出生。 躺了一会儿,直到寒气穿透我的皮夹克,渗进我的内衣里面,我才爬了起来。乳酸堆积的效果从未如此迅速明显,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列火车从身上给碾过去了。那个人仍旧靠着石壁,毫无生气地垂着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头一次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的长相来。 不得不说,他的模样完全对得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我的审美一向和周围人不符,看着那些小鲜肉我总是get不到他们的帅点。但是这个人,完全可以说是国民帅哥,哪怕是我这样剑走偏锋的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好看。 这无疑给了我更大的勇气,我再次吃力地扶起他,说:“嘿,伙计,撑住了。虽然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医院没准会让你赊账呢。” 我说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忽然一阵隐隐的人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这阵声音听着很遥远,我努力辨别了一阵,听得更加清晰了,是十二个男人的声音。他们重复着一些简短的词语,不是中国话,也不是英语,听起来也不想法语、俄语、日语、韩语,或是任何一门我熟悉的语言。 难道是方言?我有些振奋,刚想着要不要往那边去,好歹可以向他们求助。忽然这人之前说的话袭上心头——“西夏兵,他们很凶残。” 我不由停住了脚步,迟疑起来。声音更近了,那些人在喊着什么,我还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很熟悉,这人把他的剑□□递给我的时候,就发出了这种声音。 我顿时觉得不妙,惊慌和恐惧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我的潜力,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架着他往另一个听起来更加安静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声音来得很快,是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的,人数也从十二个增加到了十七个个。我没有空闲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凭着本能拼命地逃,离着那些拿管制刀具的人越远越好。 头上的月亮是我唯一的指引,我像是身陷绝境的囚徒,绝望地逃亡、拼命地祷告,我唯一的优势就是不需要呼吸——是的,我已经停止呼吸了,狂奔时肺部的灼烧感再也不能困扰我了,这也许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 身后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可我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从前方隐隐传来——完了,我们让人家包了饺子了。我停下了脚步,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我又恐惧、又绝望。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