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路柯回了大院，家里就路业良一人，他妈去了医学院授课。　　　　回想起来，路业良在路柯刚去上海的第一年，心气极其暴躁，逮着人就一顿痛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他妈的话说：“幸亏爷俩离得远，这要是三天两头在家吵，家里的狗都想离家出走！”　　　　路柯去上海的第二年，路业良去南边出差，特意差人打听自家儿子的去处。半天功夫，底下的人磕磕巴巴的跟他复命：“路柯在网吧玩游戏。”路业良一听，勃然大怒，不是说搞那劳什子电竞事业？合着天天钻网吧！　　　　他不想在手下人前丢脸，生生压着火气，听完报告。当晚只身一人赶去网吧堵人。乌烟瘴气里，拎着路柯的胳膊拖到马路上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路业良是什么人啊，扛着一枪一炮才到这位置，对着敌人稳准狠，对着儿子也不知轻重，于是乎，路柯躺了一周病床。　　　　这几年，他年纪上去了，心态平静不少，有时候也愿意屈身听听身边的小兵小将聊起网络上的事，其中不乏有路将军的儿子路柯拿了哪些奖，为国争了不少光。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美着：好小子终于给你爹长脸了。　　　　之后爷俩也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会儿天。但闷声不吭落户上海这事，路业良一直耿耿于怀。说到底，是路业良一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接受不了下一代跑南方落户。今天也不例外，两人聊天又一次就这个问题戛然于止。　　　　到了饭点，保姆喊用餐。路业良站起来，指着路柯，横眉竖眼说：“甭给他准备。”　　　　路柯叹着气，看样子又把火点着了，只得饿着肚子悻悻而归。他是坐出租来的，岗哨那儿就被人放下了，现在只能自己往大院门口走。走了一段路，汽车鸣笛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以为自己占了别人的道，忙往里头走了走。那“哔哔”声越响越来劲，他有些不耐烦的回头，一看是对门江家大儿子江帆。　　　　江帆把车窗降下来，“路柯，好久不见。你上哪？我送你。”　　　　路柯也不见外，打个招呼直接上车。　　　　说起江帆，他还是路柯儿时的小伙伴，江帆比路柯大了一岁。路柯上大学以前，两人读的都是一所学校。后来路柯辍学，离开大院，去了上海专注电竞事业，两人联系便没那么频繁。但凭着儿时上刀山下火海的深厚友谊，这会碰见了，倒也不生疏。　　　　等过岗哨的功夫，江帆问他：“多久没见你来大院了，这是回北京了？”　　　　路柯说：“没呢，今天就回来看看。”看看谁？他欲言又止。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江帆一听就知道路柯跟家里人又吵架了。这几年倒还好，前几年，大院里三五不时的传出路家爷俩又吵了，谁也不理谁。小的回趟家，门都没进，就被老的赶走了。　　　　江帆踌躇着，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口，都是大佬爷们，好不容易见一面谁都不想提家长里短的事。“你几号走啊？”江帆点了根烟塞嘴里，又冲路柯抖盒子，“改天有空一起聚一聚呗。”　　　　路柯对着烟盒，摆了摆手，“我下周三走。”　　　　“那正好啊，我和一朋友合资，刚在后海开了一个酒吧，明天周五肯定热闹，咱去那玩玩？”　　　　路柯人在车上，又是好长时间没见的竹马，不好意思拒绝，点头应着：“都行，你到时候联系我吧。”　　　　周五，后海人头窜动。乌泱泱的一片，女的大多穿着暴露，男的则举着玻璃瓶猛灌喉。　　　　Jimmy带着程漫进了一家名叫“地下室”的酒吧。顾名思义这个酒吧在地下，入口就是一条往下通的楼梯。门口摆着两三个红色花篮，上面写着开业大吉，大吉大利等字样。一看就知道是家新开的酒吧。　　　　这个点，酒吧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程漫和Jimmy被服务员领进来，坐吧池边的沙发上。　　　　程漫点了一杯virgin sangria，这是一种用苏打水，玫瑰，加菠萝青柠橘子苹果混合调制的一种西班牙酒。说是酒，其实就是加料的苏打水。程漫点的这一杯，最妙的是上面会放一个八角。　　　　程漫爱好喝苏打水，那些网络上疯传有关她的夜店照里，她手里十有八九拿着的是苏打水，而网友并不会深究，只嘲她酒鬼上身，拿了杯子里面定是酒。　　　　Jimmy点了普通的啤酒顺带不忘嘲笑她：“你口味越来越奇葩了，还放八角。”　　　　程漫冲他翻了一眼：“这是一种投资你明白吗？我现在这种行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失业了。往后也好凭着品酒技能去卖果酒。”　　　　两人点完单，无所事事的坐着，程漫便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Jimmy随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只大声说道：“人还没来呢，再等等。”　　　　程漫戚着着眉头，又问：“不是你要跟我说事，现在在等谁？”　　　　Jimmy看她一眼，心里暗道：天真，真找她有事在酒店也能说，用的着来酒吧？嘴上却依旧敷衍：“再等等，再等等。”　　　　程漫盯着他：“嗯？”　　　　人已经带来了，总不能甩他面子吧？Jimmy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跟她说：“我之后可能要开一个酒吧，”说完，又补充，“在上海。”　　　　程漫恰好拿起刚端上来的果酒，听了他的话又给放下了，探身问：“你不干了？”　　　　“没！”Jimmy急忙撇清，“我只是找个副业，主业还是伺候你。”　　　　程漫自然是不信，调侃着：“哈，我看等你把bar开起来，伺候我就成你副业了吧。”　　　　Jimmy心虚，咳了一声：“我肯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好歹当初也是你拉我一把成你经纪人。之后我和Jayden一起跟你。我不在他顶上，他回美国我顶上。你放心肯定不会放你不管。”Jayden是之前跟她的白人经纪人，不会说中文。后来有Jimmy跟她，Jayden就把重心放在公司里别的艺人身上了。　　　　程漫倒是不纠结经纪人的问题，这会她只关心今晚的事情：“你今天来找人聊投资？”　　　　Jimmy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是缺钱肯定找你凑，我想找人打听一下这边酒吧生意的门道。”　　　　程漫懂了，每个地方做生意的路数都不一样，何况他一个外籍打工仔，找个牢靠的靠山比什么都重要。她喝了口果酒，点点头：“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他一挑眉，声调扬起：“撑场啊！”　　　　程漫瞧他痞里痞气的样子，良久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陪酒就陪酒，说什么撑场呢？”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之前Jimmy私下拉着她干了不少私活。她是念着两人的交情，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答应。这次倒好，直接被骗过来‘撑场’。　　　　Jimmy自然知道她不乐意，瞥了她两眼，噤声。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坐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七七八八的脚步声，他拍了拍沙发，提醒程漫，“哎哎，来了，来了，人来了。”说完他把手里的啤酒瓶往上一举，算是跟对方打招呼喊人了。　　　　......　　　　路柯跟江帆约的9点，踩着点进来。他很少来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最近一次还是队友过生日，一队人马尬坐了半天KTV，最后他还是找了个借口提前开溜回家。　　　　绕着场找江帆，终于在吧池边的沙发上找到了，一群人围着圆形沙发坐着。走近一看，除了大院里的几个兄弟姐妹，还有两个半生不熟的面孔。为什么是半生不熟？因为有一个是程漫。　　　　她坐在沙发的正中央，脸颊微红，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凑在她身边，合影拍照。没了平日里高冷淡薄，此刻的她浅笑着，在旁人看来有来者不拒的意思。　　　　江帆一看到路柯立马热情的拉着他坐下来，“哥几个等你好久了，来的那么晚，自罚三杯吧。”江帆经商，脱口而出都是酒桌言语，路柯多少有些不习惯。　　　　他拿着酒杯，勉强喝了一杯，便放下，“我一会还得回去训练。”　　　　“这都多晚了，还训练，”江帆只以为他是推脱，划了一圈周围的人，说，“这都咱发小，都好几年没见了，不多坐坐喝几杯？。”　　　　路柯知道江帆这是在拱他，他也不管酒桌礼仪，说不喝就不喝，微点着头，岔开话题：“还有几个人不认识，你不介绍一下？”　　　　“嗨，忘了。”他一拍自己的脑门，拉着人介绍，“这我兄弟路柯，玩电竞的，就最近很火的绝地求生游戏，人已经拿了好几次冠军了。”　　　　江帆揽着路柯的肩跟程漫和Jimmy互相介绍，“这是KT，这是她经纪人Jimmy。”　　　　Jimmy冲着路柯一扬酒瓶，顺便站起来跟他做了个美式击掌，“Jimmy。”　　　　“KT，”程漫也跟着站了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路柯顿了一下，不可思议盯着她看。　　　　江帆眼看着气氛冷下去了，忙把人按在沙发上，递给他一瓶啤酒：“我知道她最近红，你别这么盯着人看啊。怎么？喜欢这款的？一会就帮你把联系方式给你搞到。”江帆熟络的搭着他的肩，表情却是一脸淫.秽.下.流。　　　　路柯听完他的话语，明白他会错意，眼神不由自主又往程漫身上飘，只见那人没了笑意，低头看着酒杯。从他的角度看，只见到扑闪扑闪的睫毛，无从知晓她眼里的情绪。不由严肃斥江帆：“想什么呢？！”　　　　旁边几个人听见两人的对话闷笑了一会。有人打着哈哈说：“江帆，你又不是不知道路柯哥喜欢哪款的。”　　　　江帆还真不知道，舔着笑问：“哪款的？”　　　　不知谁接了个：“弹钢琴的温绵啊。”　　　　众人爽朗大笑。　　　　“嗨，我当是哪款呢，行啊，温家大闺女。原来你喜欢温柔型的啊。”江帆跟着笑他。　　　　路柯无奈的笑了笑，不反驳也不承认。　　　　趁着这回聊开了，江帆把话题引向Jimmy的事，“哎，路柯，你不是一直在上海吗？我这朋友Jimmy打算在那块开一间酒吧，找我们哥几个打听打听路数。” 　　　　路柯常年跟电脑前呆着，对从商事物了无兴致，自然回绝：“做生意你不比我熟？再说我哪有那太空时间去酒吧，训练都来不及。”说完用双手搓了搓脸，顺势趟进沙发里，两条长腿敞着正好抵住前面的玻璃桌。　　　　江帆精的很，他同Jimmy本就是泛泛之交，不想揽下这档事，想着路柯在上海，做个顺水人情也好，结果人直接不给面推开，他故作遗憾对Jimmy说：“本想搭个线，没成。”　　　　Jimmy坐在那半天都没吭声，许是被直接拒绝抹不开情面，转头看了眼程漫，程漫却是一凉薄盯着他。他无法，只说：“谢了。”拿起酒瓶一干到底。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又坐了一会，程漫除了一开始的自我介绍，其余时间都窝在沙发上配合周边的人摄影照相。等着周围的人稍微散去些，她放下酒杯：“我去一趟洗手间。”　　　　路柯看着她起身往后走，直起腰坐了一小会，手里的酒一口干完，站起来跟江帆说：“有烟吗？我去外面抽支烟。”他没烟瘾，只偶尔抽一根，兜里也没备烟的习惯。　　　　江帆直接塞给他一盒烟，他顺手从矮桌上捞了一个打火机，揣进裤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