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近来去侯府了?”虞听晚指着那颗铜丸,嘴唇泛白,“裴姝托你送来的?”
虞修昀愣住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完全想不到裴姝胆子大到想把皇后拐跑,只当裴姝与妹妹关系不错,给她看过这东西。
平阳侯拿不准妹妹还知道什么,含糊不清道:“长公主向来与你嫂嫂关系不错。”
他轻声道:“晚晚,倘若想离开皇宫,把这药吃下就好。”
“哥哥,皇宫又不是魏王府,皇后葬仪按规制办的话,繁琐至极,定然会有人发现的。”
虞修昀半分不慌,缓声道:“你忘了主管皇后葬仪的是谢太常,你嫂嫂的父亲,我可以把你带走。”
听了这话,虞听晚默然,拿着那枚铜丸,打开后瞧了一眼,随即放到一旁,垂眸道:“你手里的那封信,是长公主要递给我的?”
终于不得不拿出这信,虞修昀想想其中内容,直觉他妹妹看了会恼。
“我替你拟了一封辞后表,倘若你何时想走,服药前将信誊抄一遍就是。”
虞听晚蹙眉,展开信纸,从第一句开始,就呼吸急促,看到最后,胸口起伏,放下信纸时手臂都在抖,手指无意识蜷曲着将薄薄的纸张揉皱,捏作一团。
她闭上眼,回忆里面的话,将今上和裴氏贬的一文不值,言必称曾祖父为大周社稷,冒死进谏,乃是忠臣,父亲亦食大周俸禄,未曾有委身叛臣的道理。
她知道这封辞后表的用意,说是上表,其实在世人眼中算遗书。
总有大臣看不惯她,无非因为他们可以接受自己为了仕途转而侍奉新主,却不能接受女人二嫁天子,尤其当这个女人有姿色,就更该殉节。
让美人的死亡与皇朝的落日余晖相照映,才算凄美传奇,值得歌颂。
虞听晚看着手边的纸团,低声道:“朝代更迭如潮水来去,本是常理,曾祖父为进谏,只留个太傅头衔被罢黜还乡,父亲更不必提,他在家中骂大周皇帝骂的还少么,恐怕比裴家人骂的还难听。”
她嘴唇动了动,“我既然觉得他能做个好皇帝,便不会为博虚名写这种东西。”
“何况,你仍然在朝廷为官,为何要教我写这个?”她看着兄长,平静道:“我倘若服药,他看在我死了,应当不会降罪于你。”
平阳侯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他不想给妹妹这份信,就是有此原因。
倘若今日,他是为了妹妹高兴,真能自己把她从宫里接走,绝不会撺掇她写这种东西。
正如虞听晚所言,若此信真是他所写,原因只有一个,他仗着陛下喜欢他妹妹,毫无顾虑给陛下扣逼死发妻的罪名。
平阳侯当初在襄阳战场上,都不想用下作手段,而是和魏军正面交锋,何至于在今日玩弄笔墨做这种事。
他想辩解,但不知从何说起。
他总不能说,这信是陛下自己写的,里头那些辞藻华丽冠冕堂皇的刻薄话,是裴执自己骂自己。
虞修昀满脸通红,喉咙里的话憋到最后,只觉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形象都被陛下这封信毁了,硬生生憋出满腹暗火,也不知道跟谁撒。
宣室殿内,裴执坐在御案前,盯着同一封折子,看了快一个时辰。
直到听见平阳侯求见,才神色微动。
“陛下,皇后收下了那粒药。”虞修昀神情顿了下,“至于信,被烧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殿内寂静无声,裴执仍旧低头批折子,这次终于换了封,首次仔细看普通的请安折子。
到最后,也没记清楚是哪个刺史递来的,具体说了什么,无非是些问圣躬安否的废话。
他垂着眼眸,语调好似漫不经心,低声道:“收下就好,平阳侯可以回去了。”